不大功夫,麻葉兒一碗水沒喝完,就聽庵子外麵人聲喧嚷,小喇叭吹得吱哩哇啦。
她知道,接她的車過來了。
西府山中
發如嬸子夾著個包袱急慌慌進庵子,連連說,我死我死。一看,衣裳還沒上扣子。急慌慌弄好。麻葉兒,快!快穿上。
發如嬸子說著,就要動手給麻葉兒解衣裳扣子。
麻葉兒心慌地喘不過氣來。猛然間來了心思,她拉開發如嬸子的手,說嬸子啊,從家裏穿來的衣裳,你再讓我穿一天吧?
發如嬸子說,那咋行那咋行!你能穿著這衣裳去見你公婆男人?
麻葉兒手攢著衣領不鬆,淚水落下來。
發如此嬸子說,唉,你心思我明白。小小年紀出門,誰心裏好受麼?可規矩咋能破哩。這樣吧,你把新衫子新襖套到外麵。
麻葉兒一聽,不由笑了。
發如嬸子七手八腳給麻葉兒把新衣裳穿好說,真合適,像是比著身子做下的。
麻葉兒一身紅衣紅褲兒紅鞋,成了個紅人兒。
發如嬸子又急急亂亂地摸出一把木梳,說,快坐下快坐下,我趕忙把頭給你梳弄梳弄。
麻葉兒坐下,發如嬸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毛辮子解開了,一麵梳一麵說,一下呀過去,你也不用慌。女人都過這關口,人家愛說啥就說啥,讓你做啥就做啥。過了這關口就過你自己的營生。
黑醜你還沒見吧?是個好娃,人能幹,大人說啥就是啥。也沒個性子,平日從不跟人紅臉鬧嘴,乖乖的跟個小女子一樣。呀!
發如嬸子驚叫一聲。
麻葉兒一抬頭。
發如嬸不說,你頭上咋這多的草碴碴?
麻葉兒身子虛得要倒。
發如嬸子一句又過去了,說,一看呀你就是個不講究的的女子,衣服你不願換,這頭發你怕也有日子沒洗一下咧,盡是些碴碴。女子這頭發可得勤洗哩,洗完了抹些油,這多好!
麻葉兒低聲說,我走了,就剩下我媽一個人過,昨天給我媽把屋裏掃了。
發如嬸子說,這對這對,沒有不心疼媽的女子。
頭梳理好,庵子外頭響起一片劈哩叭啦的炮仗聲。
發如嬸子和麻葉兒差不多是同時開口說一句,該過去了。
後來的事情麻葉兒全是糊裏糊塗頭昏腦脹分不清個東西南北。
麻葉兒隻記得不停地磕頭,不停地行禮,不停地隨著人家的吩咐叫這個伯,叫這個叔,叫這個嬸,叫這個姑,叫這個哥,叫這個姐……叫得麻葉兒口千舌燥。頭磕得麻葉兒滿眼滿是金星子飛,任由著人家去擺布。
眼前頭昏昏糊糊,盡是人頭人臉人的嘴,嘴在動彈,吃呀喝呀地叫喚。鼻子拱得是油腥氣和酒氣,跟誰一說話,一口酒氣就朝她撲過來。
耳朵裏嗡嗡嗡地響,也聽不清誰說啥了。
亂轟轟之中,還有這個人在她腰裏擰一下,塞個啥東西在兜兜裏。那個人抓一下,又把啥東西塞她兜兜裏。
這是人給她的喜份子錢,用紅紙包著,滿身上下給她塞。
麻葉兒弄不清楚,是啥時候亂轟轟的席才散了。
麻葉兒也弄不明白,是啥時候兩女人攙著她,沿著村裏的路高一腳低一腳把她送進了新房。
那一刻,麻葉兒隻覺著天旋地轉,連死的心思都有了。
從日落時分一直到後半夜。麻葉兒心想,該歇下了。卻不知,進了新房,她抬一抬眼皮,又是一屋子的人頭人臉人的嘴。
不過新房裏隻有八九個人,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要出火—樣。
麻葉兒腦子嗡地一下,靈醒了一下,她知道要鬧房了!她的身子不由地打起了抖。
她看見,她那剛才拜堂才見了麵的男人黑醜,這時候讓一群後生子擁擠在炕角角裏。見麻葉兒進來,他憨呆呆地笑,也不知笑啥。那模樣兒又可憐又沒出息。
二剩喊,得祿叔,你先歇下,我們還要耍一會兒哩。後生子都喊,走!快走!
黑醜他媽說,鬧一下就鬧一下,我可說清楚了,不準欺負人家麻葉兒,不準出太壞太瞎的道道。還有,讓我家黑醜早歇著。
眾人急不可耐地喊,知道咧知道咧!
上歲數的人一下子都讓連哄帶操弄了出去。新房的門嘔當一下聲插上了。
炕上,擺著大碗的酒,大碗的菜,還有大蒲藍的白饃饃。
麻葉兒隻覺著,這一雙雙眼都恨不得要生生吃了她。後來的事,麻葉兒就更是糊裏糊塗。不光糊塗,她渾身上下沒了一點知覺。到這時候,誰摸一把,擰一下,掐一下,都隨便了。
她送公公婆婆出了新房,回來就讓一屋子人推來搡去。這個在她在懷裏摸,那個擰她的腿,她護了前頭護不了後頭,顧不上了。
一會兒,麻葉兒就覺著渾身的肉不是她的,任由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後生子去盤盤弄弄,扯扯拉拉。心裏頭空空的像塞滿了亂麻。
麻葉兒拿眼光央告黑醜,誰想著黑醜比別人還高興,還熱火。好像耍得是別人的婆姨一樣,心裏痛快得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