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醜平日時幹活就老實，又不吃煙，就坐在窨子下麵歇了一會兒，用一把小钁頭開始往下塌土，轟隆轟隆，一塊一塊土讓黑醜挖下來。
三省和狗蛋就坐在窨子邊上吃煙。
三省說，黑醜真有福氣，憨人好命。
狗蛋說，那晚上我捏了一把，狗日的，十七八的女子，兩個哞哞真大哩。
三省說，你看你樣子，沒見過女人？
狗蛋說，你笑我！你盡拾些要飯的女人。算啥本事？
三省說，你連要飯女人也拾不來哩！
狗蛋急了，說你咋知道我弄不來？我看不上。陳家堡揶那個玉巧兒你見過麼？
三省說見過。又說，咋，你把人家玉巧兒咋了？
狗蛋一臉得意，說，咋！她到溝裏摟樹葉子，我看看。
那回我就沒客氣。
三省，真的？
狗蛋說，哄你是驢養下的。玉巧兒腿真格是白。三省你可不要說，人家女子才十五。我也嚇日塌了。玉巧兒光哭，她屋裏人要知道了，還不吃了我，把我的球當核桃砸了。可一會兒有人一喊，玉巧兒馬上裝得跟沒事一樣。
三省說，你狗日真壞，欺負人家小女子。
狗蛋說，還是你說的，小女子不敢言傳出去。
這說話當兒，誰也沒發現，窨子邊上一條縫正一點一點往開裏裂。
三省和狗蛋吃夠了煙，三省說，再挖一會兒，就回！
倆人剛一起身，就聽見轟隆一聲響，一股子煙從窨子裏飄上來。黑醜和二剩沒顧上喊一聲，就讓土壓在了窨子底下。
三宵和狗蛋當下就傻了眼。
兩個平日裏道道比誰都多的，這會兒沒了一點主意。三省一脊背涼汗。狗蛋幹脆噓溜噓溜尿了一褲兒，連滾帶爬往回跑，一路亂喊，我的媽呀我的媽呀！窨子塌啦……
其實到這時候，窨子四麵大塊大塊的土才開始往下塌。煙股股湧上來，吃兒門煙的功夫，半個窨子就讓塌土填滿了。
村裏人得信，呼啦啦湧上了塬。
麻葉兒聽到塌著的人裏麵有她男人黑醜，她腿一軟，眼前一黑就不省了人事。麻葉兒剛過門，情分沒到，她醒過來讓人攙到塬上，她沒哭天喊地。但總歸是她男人。她腿軟得隻能讓人架著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張席把黑醜和二剩蓋著。有人見麻葉兒來，揭開席讓她看一眼。麻葉兒隻覺頭嗡地一下要炸。
黑醜麵色醬紫烏青，眼珠子全憋出來。
黑醜在他成親的第三天一早，比人抬至村北的溝裏葬了。
麻葉兒在她有了男人的第三天一早，粉底子繡紅綠團花的花鞋就綴上了一塊白孝布。
給黑醜守七，黑醜他媽陪著麻葉兒。婆媳倆哭一陣兒歇一陣兒。
麻葉兒跟黑醜，說來跟路人差不了多少。再說也隻能是她剛嫁了過來，見了幾麵，認識了。
頭幾天她不哭，隻是幹流淚。婆婆卻是哭乏了就歇，歇罷了又哭嚎。一把鼻涕一把淚，拍著麻葉兒的腿，說娃呀娃呀你好可憐呀，我死了兒子你死了男人，這叫人日後可咋過呀！
這一哭，就把麻葉兒的心也哭碎了。
這一年，麻葉兒還沒滿十八。日子還長，路還難走得很……婆媳倆於是就接碴著哭。
到守七的後兩天，黑醜他媽隻能幹動嘴出不來聲音了。那一天傍黑，得祿把明德喊了來。倆人在麻葉兒麵前，連連歎氣嘖嘴，說一些多可憐的話。
明德就問麻葉兒。麻葉兒啊，黑醜走咧，趙家人還在。你心裏不好受，可這日子還得過呀！
麻葉兒帶著哭腔，說明德叔，你有啥話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