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把枯聖誕樹栽到花園時,翻泥要把野草除去,小鐵鏟子切近野草根部時,它的眼神是倔強的,除去堅強的活的野草放一株活不來的小鬆樹,愛惡是沒有道理好說的。

我也愛看每天太陽打進室內的角度,那是時間的刻度。當然,它曾這樣打進千百年來的室內,我被動承受著,承受著,不願意和時間拔河。

“不可以,不可以,跟永恒去拔河”,是誰的句子呢?都忘了。

我今天的心情沒有不好,也沒有很好,沒有很輕鬆,也沒有難過,沒有維度的心情不是心情,沒有心情的人會展示陌生的熟悉感。

我們是通過很多字句溝通的,我知道句子有冷熱,你一下就能體會,你的斷句、分段,給我的感覺也是立體的,嗯,螞蟻是這樣交換信息的,它們相遇時不說,隻用觸須點點碰碰。

我們也不用說話,我們當同一枝上的兩片葉子,或者分別在葉子麵底下寫信的兩隻小昆蟲。

盡管他是和上帝下棋的巨人,《單純理性限度內的宗教》我仍讀不下去,朋友說康德其實是好讀的,他有很深沉很深沉的熱情,像數學家戀愛數學公式的熱情,又說,隻不過我沒能碰到他的熱情,便已瘋了。

康德的生活也很奇怪,他一生不離開所住地,專注他的思想,六十多歲時一口氣寫了幾本以後二百年每個讀哲學的人都要辛苦攀上的高山著作,又愛又恨,不知哪個傳記的作者說,假如康德一不留神六十歲前死了,今天的哲學係學生可能快樂得多。

Godard還健在,八十歲了,他是我最景仰的導演之一,他和Karina沒能在一起很久。你找結婚對象時也別找當導演的,我喜歡的導演似乎都這樣,杜魯福、英瑪褒曼、路易馬盧,都是不停跟他們電影裏的女主角結結離離......

玻璃門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

覺得累嗎?為什麼頹了?之前感冒的病症都好了嗎?我是喜歡問,但不需要答我的問題。

天空的藍色真好看。我愛藍色。本來就是愛它的憂愁與明媚,美好的東西似乎都是模棱兩可的。

在聽不懂的法語電視台上看見久違了的依莎貝亞珍妮。你知道她嗎?她拍的《羅丹的情人》是令我很心碎的戲。你不要令我心碎好嗎?我不要你失眠,你要健康,精神,飽滿。你不在的話,我不會惱你,我永遠不會為你做的任何事而惱你。

昨晚看書沒多久便睡去了,窗簾沒下,早上張眼,園外大樹上站滿黑鴉在看日出,我也湊熱鬧呆著看了會。早上烏鴉紛紛到屋外的花園覓食,我知道新芽葉是令人猝不及防地長出來的,便反複看窗外樹的動靜,把它們看得很不好意思。

回來時看見馬兒出來了,四五匹,在矮樹下咬葉子,不知道馬兒也吃葉子,以為它們隻啃草和胡蘿卜。

讀齊澤克的《幻想的瘟疫》到天亮,城市的天亮不是漸進的,太陽不露麵,可黑色退卻時,空中還是泛起了一片淡紫,隻幾分鍾,亮白了,魔法便遁入生活的明亮裏。

齊澤克是現在當紅的社會理論學者,著作很逗,他的演講更逗,我從不正兒八經讀他的書,也唯有如此,他的書才好讀。

即使你的眼睛腫了,人累了,不想說話,你說不出的心情,不想說的故事,不願估計的未來,先讓我擁抱你。

風也停,樹也靜。我非常渴望最後聽到的話是你的聲音。你的呼吸聲音不輕,你的心跳虛弱。

你知道我對相遇的想法,每次相遇都是唯一和最後的,我覺得你在旋渦裏,而你不肯定自己想進去或出來,或遊向哪裏。我覺得我雖然看著你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但你不肯定自己想說什麼話。我希望我的直覺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