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裝拿公事包的男人匆匆但無聲跑過,他的領帶飛揚,以為是電影裏才出現的鏡頭,這裏的路窄,小路伺機而出的汽車欲動,長裙踏自行車的女人上身挺直得很豐滿,陽光落在冬之旅人的歌詞上,依然半字不懂。

王爾德說,藝術的真理就是,你把它說成相反,它仍然是對的。

推開了通往花園的玻璃門,你在我不知道環境如何的咖啡館坐下來,你的身體難受,你想寫字把身體刪掉。

剛看了一篇談20世紀初的英國文人,伍爾芙前後的那一代,他們走過了先鋒階段後,陸陸續續在田園生活的想象中尋找安寧。

我聽到秋鴉啼飛,外麵陽光好亮麗。

我很怕看醫生去醫院,覺得醫生不知為什麼總看起來像有點心理問題的,他們下班的時候做什麼呢,他們在路上走時會打量經過的陌生人有這病那病嗎?

晚飯後,你和孩子說了很多話,他便跟你說了一天在學校的流程,老師說的故事,故事裏有個小男孩,他的父母在倫敦購物時被一隻吃草的恐龍吞下肚子裏,男孩隻好和刻薄的叔叔生活,男孩不快樂,對著河流發呆,你問孩子之後呢,他淡然說,未有之後,老師隻說完了第一章。

終生不是習慣,它是變化的味道,又不變,然後我看到你,找到你,看你變,又不變,你哭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月兒似的彎,你說你哭完了,你的眼睛又圓了,光彩;你累了,睡在堆滿書與本子的床,你在夢裏不寫字,你說話,說得像催眠曲。

有次看一個采訪一位英國女作家的節目,也是攝影跟著她幾天的行程,她去看了她亡父的墓,很冷靜,近乎冷淡,然後見她不停地和女兒吵架、呼喝她的小孫子。

一個寫作的女人會擦地,抽煙和哭,嗯,很正常。

想起看路遙是因為看了王安憶一篇談他的短文,不是談他的小說,談的是他的為人,他有次不忿朋友犬儒地說所有作家有名之後都會跟著名利走,他覺得他不會,便和友人吵罵起來。

路遙後來當然也有了名,但他還沒有經過名利的考驗,便早逝了,抱著對他的為人的好感找到他的小說讀,完全讀不下去,也是勉強不了的事。

你看到我會哭,應該的,因為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我們還是我們。

這幾天在找一個形容詞,一個令我緩不過氣來的形容詞,剛才它出現在桌前——

稀薄。

我無法呼吸的時候,感覺到的,是在你的世界裏我很稀薄,為什麼需要找尋呢,我的氣促和你的眼淚一樣,是身體無語的隱喻,很直接。

我還想了很多有關是,有關不是,一直是,和可能不是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樣克服說話裏的虛無。

我不想說話。

那天,是尼采的死忌。尼采很難讀,不是他說得深奧,他死去一百多年了,我們早失去了對宏美,曆史終點的善,和微小謹慎的道德的信念,尼采的字便成了無目標的槍矢,我們隻懂拾起他的虛無的碎片把玩,尼采以為他的書是屬於未來的,不是,沒有信念的未來,是魯迅說的失去了的好地獄。

來了幾道早雷,還有閃電,空氣很悶,正想著氣候下雨那種局促要持續多久,抬頭,雨早來了,靜,簾簾雨絲,天空哭得幹淨利落。

你將要褪去很多顏色,你將要丟棄很多人。

讀完安迪沃霍爾訪談錄《我將是你的鏡子》後作的一番思考:

1.安迪說,他喜歡每一個名人。我現在理解的名人是那種幹淨的、純潔的、有表達的、會哭的人。這樣的人會成為一個名人。

2.問題就是存在感。我們找尋生活就是找尋存在感。

3.藝術對我來說是一個問題,藝術對我就是我要麵對自己的問題,怎麼去麵對?去製造另一個問題?沒有必要。如果一個人的藝術,或者你的生活沒有問題,那麼大問題就將此來臨,大問題來了,每個人都不會丟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