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仰望宮城大門,上麵漆黑一片,似乎無人值守。他讓隨從喊宮城司馬開門,可是半天都沒有回應,正當董承心中疑惑的時候,一個東西從城頭被拋了下來,骨碌了幾圈,恰好停在董承腳邊。

董承心中覺得有些不妙,他親自提著燈籠俯身去看,發現那是一枚人頭。人頭的麵孔很熟悉,在一個時辰前他還在向董承詢問自己是否能從長水校尉升任九卿。

“種輯?”董承朝後退了一步,麵色大變。手裏的燈籠劇顫,裏麵的蠟燭幾乎站立不住。

城頭驟然燈火大起,盔甲鏗鏘,一下子湧出來十幾個人影。借著城頭火光,董承看清了其中一個人的麻子臉。

“滿伯寧,果然是你……”

隨從警惕地舉起了佩刀,董承卻在瞬間恢複了鎮定。滿寵這個人韜略深沉,靠王服未必製得住這條蝮蛇,這一點當初董承就有所預料。此時他既然出現在宮城之上,說明已經覺察到了董承的計劃。

看來種輯圍攻鄧展失敗被殺,就是出自滿寵的手段。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皇帝如今在楊修的守護下;而王服的部隊,仍舊是許都內最強大的武裝集團。隻要這兩點攏住,就算滿寵和鄧展占據了皇城,也變不出什麼花樣。

“董將軍深夜不歸府休憩,漏夜赴宮中不知有何事?”滿寵居高臨下地問道。

董承仰頭喊道,袍袖一拂,儼然有重臣氣象:“滿伯寧,何必惺惺作態。我今日奉衣服帶詔討賊,翦除奸黨。爾等為虎作倀,還不早降。”

“這可真是巧了,我這裏也有一份詔書,說董將軍您聚眾謀反,著許都衛立行剿滅。”滿寵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卷暗黃色嵌邊的詔書。“不知京中諸軍,當奉何者詔書為準。”

董承冷笑道:“請來陛下當庭聖斷,不就知道了麼?”這個滿寵站在城頭優哉遊哉,看起來不著急,於是他也樂得拖延時間。等到皇帝與王服都到了,大義與武力俱全,不愁打不下區區一個宮城。

他們一上一下,就這麼對峙著,彼此都心中篤定。片刻之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董承心中一喜,轉頭望去。

來的人卻不是皇帝,而是王服,而且他隻有單身一人一騎,渾身星星點點都是血跡。

“董將軍……”王服在馬上大喊道:“西涼軍進城了!”

董承開始還沒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有些茫然。可再一仔細思忖,麵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王服身上的血跡、西涼軍進城,還有滿寵得意的表情……他宦海沉浮這麼多年,這些散碎的跡象足以讓他瞬間推想出隱藏其後的關節。

想不到那個滿寵居然兵行險招,說降了與曹氏仇深似海的張繡,這可是之前怎麼也算不到的變數。麵對悍勇的西涼騎兵,即便是曹操的中軍都難以占到便宜,遑論王服那區區幾百遊兵散勇。

苦心孤詣調空許都兵馬的計策,就這麼被滿寵一招無中生有給化解了。

王服正欲靠近董承,卻不防城頭跳下一個人來,挺劍直立,擋在他的馬前:“王將軍,我早想與您切磋一下。”

王服勒住韁繩,望著眼前這位一臉怒相的男子,不禁苦笑道:“隻消幾支弩箭就可解決,你又何苦動手。”鄧展拔出長刀,正色道:“王將軍出身名家,劍法號稱許下第一。今日我已斬殺種輯,與足下已是除死方休之勢,何不傾力一戰?”然後他用刀在自己腳下劃出一條筆直的長線。

這是武者的邀戰。王服知道多說無益,便從容下馬,用衣襟下擺擦幹劍上的血痕。兩人各自舉劍為禮,然後同時向前邁出一步,口中叱吒,二劍鏗然相交。

沒再對王服投以更多關注,董承再度仰起頭,表情開始變得扭曲:“滿伯寧,你果然有膽子,竟然敢走出這招險棋。曹孟德若知道,以他的多疑,隻怕你也難以身存。”

城頭火把飄搖,滿寵的表情看起來飄忽不定。麵對董承的質疑,他沒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去,將手裏詔書投下城去,朗聲道:“董承接旨。”

董承的肩膀微微顫抖,從得知西涼軍入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計劃崩潰了。但身為大漢車騎將軍的尊嚴,不容許他在敵人麵前失儀。他俯身從地上撿起詔書,展卷讀之,裏麵無非是些陳詞濫調,但讓他分外驚心的是,落款蓋的璽印方圜四寸,上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

傳國玉璽?

這方玉璽自從被徐璆送回許都後,一向是由皇帝帖身帶著,如今卻蓋在了滿寵拿來的詔書上。難道說,皇帝也已經被他們控製了嗎?不,不是皇帝被控製了,而是皇帝本來就在他們的控製中……董承的思維在飛速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