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象牙牙簽吃了一片薄荷,啜了一口龍井茶,用小銀勺撈起一隻鵪鶉蛋,兩品小吃嚐過,侯伯泰早把萬國老鐵橋下邊的那具河漂子忘到了九霄雲外,此時此際他隻盼著早一步被讓進內廳,那兒一席酒宴早已擺好,想著那誘人的山珍海饈,侯四六爺已是垂涎三尺了。
玉川居裏侯四六爺正在燕窩魚翅地大飽口福,玉川居外,蘇二爺正在垂頭喪氣地扛刀閑逛。
扛刀者,挨餓也。天津衛一半人吃了上頓沒下頓,說吃不上飯太難聽,有傷大老爺們兒男子漢的臉麵,說“扛刀”,似周倉,看著關老爺享盡榮華富貴,自己隻扛著大刀一旁站立。蘇二爺扛刀,是常事。他雖然正在年輕,一身於的力氣,一肚子的壞下水,在天津衛混事由,他本來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但他生性好閑,幹嘛也沒個常性兒,而且他最厭煩按時間給人家當差,什麼早晨清掃門麵,卯時開門營業,哪是咱們爺們幹的!一個翻身覺睡到中午十二點,起來漱口刷牙打嗬欠,又一個瞌睡,下午四點才來精神。吃什麼飯?不知道,缸裏沒米,袋裏沒麵,灶裏沒柴,穿上長衫往外走,碰上誰吃誰。所以他專門受去飯店門外閑逛,這叫打野食。
偏偏今天侯四六爺不開麵,將自己“幹”在了飯店門外。平日侯伯泰可不是這類人,幾時在飯店門外遇見蘇鴻達,準準的拉他一同趕飯局,蘇鴻達半推半就,含含混混地說著:“你瞧,這多不合適,我還,我還……”侯伯泰可是一腔真情:“鴻達,今天這點麵子你得給,無論什麼要緊的事,你也得陪我這一場,全是外場人,嘛叫合適不合適呀!”這麼著,蘇鴻達每月準陪著侯四六爺吃半個月的酒席。
今日算“崴”了,看意思是真要扛刀挨餓了。悔不該來玉川居門外閑逛,玉川居是擺大宴的地方,說不定有自己擺不上高台麵的地方,還不如去天一樓、恩來順去閑逛,牛肉館門外碰見個賣估衣的,也能吃頓清湯麵。如今可怎麼辦呢?肚子咕嚕嚕叫,口袋裏連買隻燒餅的錢都沒有,再去小飯鋪吧,倒是能遇見熟人,隻是人家此時早酒足飯飽,正剔著牙從飯鋪往外走著呢。唉,蘇鴻達敗興地歎息了一聲。
胡思亂想中信步閑逛,鬼使神差,蘇鴻達發現自己不知怎麼東繞西拐,此時此際,身子已來到了萬國老鐵橋。哦,他想起來了,剛才四六爺說過萬國老鐵橋下麵挺著個河漂子。手扶著橋欄杆往下望去,嗐,黑壓壓一大片,人山人海,少說也有千八百人。天津人真是愛看熱鬧,好歹有點什麼芝麻穀子熱鬧,一圍上來便是幾百幾千人,常常鬧得交通斷阻,急得去醫院瞧病的人嗷嗷叫。
按道理說,蘇鴻達此時沒有閑情去瞧這份熱鬧,他肚子還餓著呢,找地方去好歹討碗粥喝是正經。可是,看看熱鬧也許就把肚子挨餓的事忘了,消磨消磨時間,晚上早早地去個小飯鋪,門外溜達溜達,抓著個大頭,兩餐飯合成一餐飯吃,這叫一頓不揭鍋,兩頓一般多。
走下萬國老鐵橋,走下河岸,從外層人群擠進去,東推西推,一步步地往裏鑽。有人不好惹,沒好氣地嗆蘇鴻達:“搶孝帽子呀!”蘇鴻達不爭辯、不抬杠、不拌嘴,隻是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