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佩服!”袁淵圓終於心服口服了。“這樣吧,我代嚴主筆去找這位捐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五萬塊錢,嚴主筆肯不肯遷出天津,扶荷歸田,從此坐享榮華富貴?”
“錢一到手,我立即買船票南下香港。”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崴了,崴了,崴了大泥啦!”失魂落魄,一陣急急令,快如風,大律師袁淵圓跑到侯伯泰府上。進得門來,滿頭大汗,急得嘴巴直哆嗦,抖著雙手,半天沒說出話來。
“大律師這是怎麼了,火燒了眉毛也不致於急成這個樣子呀!天津衛,咱還有犯愁的事嗎?快用茶,穩住精神慢慢地講。”侯伯泰吩咐女童子為大律師單泡了一杯極品老君眉,一股幽幽的清香,果然令人心曠神怡。
“侯大人,走了風聲了。”呼哧了好一陣時間,袁淵圓這才安靜下來,麵帶驚恐神色,將嚴而信找他敲竹杠事一五一十地向侯伯泰作了陳述。繪聲繪色,他將嚴而信一副猙獰麵孔說得好不怕人!“文章我看了,大題目是:瞞天過海人命官司打得難解難分;暗渡陳倉秘密交易做得熱火朝天。他一口價要到五萬元,這小子胃口太大了!我就擔心這小子日後錢揮霍光了再來敲竹杠。這可不是好玩的,天津多少軍政要人的名聲要緊呀,侯大人,您老不可袖手呀!”
“擺宴。”侯伯泰一聲吩咐,早有仆傭在外麵連聲答應。
“我什麼也吃不下了,侯大人,此事不可兒戲,一旦他把文章登在報上……”袁淵圓依然急得團團轉,眼窩紅紅的,淚珠都快湧出來了。
“有嘛事也得吃了飯再說呀。”侯伯泰拉著袁淵圓就要往客廳走,“今天你來巧了,總統大人賞下來的南洋大翅,我吩咐下的菜單:詩禮銀杏、一品海參、福壽燕窩、繡球魚翅,最後是日本的金錢原汁鮑魚,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呀!”
“侯大人,我吃不下。”袁淵圓確實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一塊重石壓在心上,他哪裏有心思去品嚐什麼美味佳肴呢?
“放心吧,天塌不下來。走,客廳裏還有位客人,該已經入席了。”
“您老有客人,我更不便陪席了。”袁淵圓使勁地往後縮。
“嗐,不是外人,隆興顏料局的掌櫃,陸文宗。”
“啊!”袁淵圓打了個冷戰,冤家路窄,今天一對仇人竟要在這裏相逢了。“侯大人,侯大人,您老高抬貴手,這位陸文宗我是絕對不能見的,他見到我,還不得咬我一口呀!”
“他咬你幹嗎?謝你還謝不完呢!你不和他打官司,他何以會發財?哈哈哈,大律師,你真是明白一世,糊塗一時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普天之下,不就靠幾個英雄好漢折騰嗎!什麼恩呀怨呀,不刮風下雨,地裏能長莊稼嗎?前方陳兵布陣,殺得你死我活;後方裏稱兄道弟,合夥發財分錢的事多著哩,這麼大學問,你怎麼也犯起傻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侯伯泰終於把袁淵圓逗得開懷大笑了。
哈哈哈哈!
嚴而信果然得了五萬元大洋,發了停刊聲明,關閉了晨報館,他買了一張船票南下香港。他乘坐的是一艘日本客輪:八木丸號。租的是特等艙,隻住他一個人。五萬元大洋早換成期票,鎖在手提保險箱裏。他不與任何人接觸,一日三餐隻由侍應生送進艙來。離港二日,船駛在太平洋上,一日傍晚兩名侍應生依然恭恭敬敬地侍候著嚴而信用餐,喝了半瓶法國白蘭地,吃了一隻烤龍蝦,用了一份法式燴牡蠣。酒足飯飽之後,嚴而信點上一支呂宋煙,優哉遊哉地望著兩個侍應收拾餐具。餐具收拾完之後,兩個侍應先向著嚴而信深深地鞠個大躬,隨之說聲對不起,於是便取出一個大麻袋,三下兩下便將嚴而信裝在了麻袋裏,然後又在麻袋上係上塊大石頭,一二三,趁著海浪的一個顛簸,便把裝著晨報主筆嚴而信先生的大麻袋扔到海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