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女的,病了,總得有人照顧吧?”
一聲“計雯”仿佛把黃權路從遙遠的記憶裏拉回到現實中來。全校教職工隻有樹芳直呼計雯大名,她從來沒有稱呼過“紀校長”或者“計校長”,而紀文似乎也並不在意素芳如何稱呼她。
紀文常說,樹芳心裏有股氣,等這股氣順過來,也就雲消霧散了,何必與她計較呢。自己對她不起,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下輩子報答她吧。至於名字一個符號罷了,不過隻是好聽與難聽的分別,她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自己無所牽掛,隻求她將來不再記恨就算了。
“是啊。她的心的確很苦。”想到此,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遙望著寒冷的夜空,陰沉沉的,向他壓來。他奇怪今天的樹芳與往日的樹芳的確不同。在如此陰陽交替、如此明暗難定的時期,如此特殊的時期裏,的確需要樹芳的這份穩定,這份若無其事。
這時,他似乎覺得身後有個陰影閃來閃去,不斷地變幻著位置窺探著他倆,回過頭看了看那一排排矮小的灌木叢。那是呈方框般規劃的護草樹萬年青。那影在萬年青的另一側不停地移動著。
他心裏輕輕笑了一下,又繼續聽樹芳談論起來。
“別看她平日裏風風光光哩,是吧?其實她的內心似乎實在半點也風光不起來。這,我從她近來的言談舉止輕易地就看出來。
“她老來無依無靠,還能圖啷子?啷子也圖不到,要權嘛,似乎權利是有,可權利是個啷子東西?既非物,又非人,說到底啷子東西都不是。可是她抓在手裏怕丟,含在嘴裏怕化,揣在包裏怕被偷。成天提心吊膽哩樣子,是不是活受罪我就不曉得,也懶得曉得,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比紀文活得自在活得灑脫。”
“如今學校搞得又是像呃,還成天苦中作樂,樂中還帶苦滋味,看似活得有勁十足,其實心底那個苦,有誰曉得呢?隻有她自己才曉得其中滋味了。
“聽說自從住院至今,沒有半個人去醫院看望她,病房裏冷清得不能再冷清是吧?我可憐她,真的可憐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所學校一漂就是十好幾年,跟遊魂似的。前幾天,聽盧征程說,她又碰見她老公,是吧?”
黃權路仍然以點頭作為回答。他深知,沉默是金,禍從口出的道理。越是這種時候,肢體語言往往勝過口頭語言,於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樹芳的肩膀,算是回答。
“看看,看看,她總是掙不脫瞑瞑中的符咒不是?命裏有時你想掙也掙不脫。”
“這世間真有鬼嗎?沒有,的確沒有。鬼由心生罷了。愛如此,心情也如此,鬼自然就生了出來。過去,我的確恨死了她,恨得牙痛難忍。甚至每當她莫名其妙地又被那種幻覺糾纏不清時,我還暗自幸災樂禍,大呼活該活該真活該,活該有此報。
“現在,我才曉得,那都是想人想出來的,一個酷似那人的人站在麵前,如何叫她不觸景生情,頓生幻覺?人處於亦真亦幻的情景中,便越發地苦了起來。想人的苦居然是如此之苦,難道還不足以彌補她所有的過失嗎?一個思戀如此的人,她再想越軌隻怕也有限得很。”
“再說,她仍然沒有偷去你的那顆心,你的那顆心仍然還殘存著可憐的一點綠蔭。既是如此,我還有啷子好怨的哩。你說是吧?”
他沒有想到樹芳竟說出這番話來,這番話讓他慕名的錯愕,莫名的驚喜。
他輕呼一聲:“理解萬歲。”
她沒有答話,繼續道:“你不就長得象她老公嗎?長得象不是你的錯,更不是公公婆婆的錯。是老天的錯。老天要你生得如此,還有啷子話好說呢?說到底,都是象得不能再這呃象惹的禍。天下真有長得如此相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