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沒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上學期期中考試的時候,我上吐下瀉,考英語的時候還發著燒,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別說第一名了,前十名都沒進,為此我躲在教室裏,連那次的表彰大會都沒參加。
“南筱學妹很喜歡念書啊。”江臣應該是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馬上又換了個話題。
此時我們已經走到了教學樓前麵的梧桐樹下。一起朝教室走的那些女生,還在不停地用刀子般的視線看著我。要是那殺氣能聚成實物,我估計自己早就被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按照我從杜鵑那裏聽來的八卦,江臣不是這樣的人啊,他怎麼這麼多話,怎麼還不走?我們不熟啊——不,不對,應該說,我們隻有一麵之緣而已啊!
“不是都說嘛,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我的人生不像你,揮霍不起。其實我剛剛特別想說的是這句話,但話到了嘴邊,我硬生生咽了下去。雖然這是實話,但是說出來,還是很傷人的。
“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樣,估計校長會很高興。”江臣說。
“那不能。”我說,“要是大家都那樣,我到哪兒去拿獎學金啊。”
“你很缺錢?”聽我又一次提起獎學金,江臣順勢問了一句。
“對啊。”我點了點頭,非常坦率地承認了這一點,“所以,學長,我現在要回去看書了,期待下次仍然是你給我頒獎!”
我說完,飛快地往前跑了幾步,將江臣甩在了身後。
03
青山,碧水,晚霞,暖風。
我背著書包,一步一步踏著台階往上走。再走大概五分鍾,就可以走到媽媽長眠的地方。
站在最上麵一級台階往下看,可以看到成排的墓碑,它們安靜地佇立著。時間仿佛遺忘了這裏,這裏安靜、平和,隻有一抹哀傷縈繞在墓碑之間,這是親人的思念,這是亡者的眷戀。
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靈魂嗎?如果存在的話,媽媽你現在在哪裏呢?你在看著我嗎?
心情慢慢沉靜下來,我緩緩走到媽媽的墓碑前。
照片上,媽媽帶著一抹微笑,目光平靜地注視著我。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呢?應該還是像照片上這般好看吧。
我輕輕拂去墓碑上的灰塵,蹲下身來,用指腹擦掉照片上的灰。
“媽媽,我來看您了。”我輕輕地對她說道。
我多麼希望她忽然出現在我麵前,再叫我一次囡囡。她喜歡用軟軟的聲音喚我,舌尖稍微翹起來一點,嘴巴一張一合,囡囡就喚出了口。
她愛我,她把愛掰碎了,藏在一點一滴細碎的生活小事裏。等到她長眠於此,我才體會到她給我的那些細碎無聲的愛。
“您知道嗎?我拿到獎學金啦,第一名哦。”我在地上坐下,將準備好的一束雛菊放在墓碑前,“如果您還在,會不會獎勵我一桌子好吃的呢?算起來,我已經三年沒吃到媽媽您做的菜了。”
我閉上眼睛,心裏明明告訴自己,在這裏要開開心心的,因為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媽媽在天上能看到我,她也會安心。但鼻子還是忍不住發酸。
“真是的……”
我仰起頭,用力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灌入胃裏,眼裏的淚意神奇地消失了。
“媽媽,您在那邊要好好的,我在這邊,也會好好的。哦,差點忘了,周逸澤那家夥讓我幫他向您問聲好。我走了,媽媽,過些天再來看您。”我最後和媽媽說了這句話,便從地上站了起來。我仔仔細細地又將媽媽的墳墓四周打掃了一遍,才從山上下來。
走到家門口,已經是晚上八點。大門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紙袋,我拿下紙袋,裏麵裝著的是兩個保溫盒,盒子裏裝著的是兩道我最愛吃的菜——紅燒肉和糖醋魚。
應該是周逸澤家送過來的。
我提著袋子走進家門。一直以來,周逸澤和他的家人都是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有一股暖流從心裏湧上來,收到別人的好意,是一件特別暖心的事。
吃過晚飯,我將保溫盒洗幹淨,打算明天白天再去周逸澤家表示謝意,因為現在已經挺晚的了。
我拿了衣服打算去洗個熱水澡,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這麼晚,會是誰呢?我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的原來是周逸澤。
換掉了一身白襯衫、黑布褲校服的周逸澤,隨意套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衫。他應該是才洗過澡,頭發還滴著水,在屋內燈光的照射下,頭發仿佛會發光。
“回來了啊。”周逸澤非常自然地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是啊,你來了正好,把這個帶回家,順便和阿姨說聲謝謝,特別好吃!”我將保溫盒遞給周逸澤,說道。
周逸澤接過保溫盒放在一邊,在沙發上坐下,端起我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你喜歡就好,我媽讓我來看看你回來了沒有,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太晚回來不安全。”周逸澤說。
“讓阿姨擔心了,真是太抱歉了。”我說。
“江臣學長今天和你說了什麼?”周逸澤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很吃驚,周逸澤不是這麼八卦的人啊。
周逸澤很無奈地攤開手:“班上的女生讓我問的,她們特別好奇。”
“肯定有郭婷婷同學吧。”我笑得相當不懷好意。
郭婷婷是周逸澤班上的班花,長得特別好看,我有時候去找周逸澤,看到郭婷婷,視線與她的對上時,她就會笑,非常和善,全然沒有一絲班花該有的冷漠傲氣,一看就知道特別好相處。
她不隻是周逸澤班上的班花,還是校花。有很多男生暗戀她,周逸澤也是其中之一。
一般來講,周逸澤是不屑打聽這種八卦的,我覺得能讓周逸澤這個一米八七的高個子大男生來打聽這些隻有女孩子才關心的話題的人,肯定是郭婷婷。
在喜歡的人麵前,正常人都容易失去理智,我理解。
“好像是有郭婷婷。”周逸澤想了想,說。
“其實也沒有說什麼。”我心中暗笑一聲,沒有戳穿他的小心思,“江臣學長是來跟我道歉的。我上台領取獎學金的時候,不是鬧了個笑話嘛,他笑了,為此來跟我道歉。”
“原來是這樣啊。”周逸澤鬆了一口氣。
“是的,沒什麼特別的。”我說。
周逸澤站起來,拿起保溫盒走到門邊,說:“我回去了,不早了,你也早點睡覺,不然明天該起晚了。”
“知道啦。”我笑著說,“起不來不是還有你喊我嘛。”
“晚安。”周逸澤已經懶得理我了,他衝我擺了擺手,直接關上門走了出去。
我抱著衣服,走進衛生間好好地洗了個熱水澡。
喧鬧的水聲卻讓世界變得越來越安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去看過媽媽的緣故,我忽然覺得家裏空得可怕。
我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然後關掉了花灑。
關了燈,躺上床,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裏其實什麼也沒有想,但就是頭疼得厲害,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麵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索性爬了起來,打開燈,決定再看一會兒書。躺著睡不著也是在浪費時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我蹲在媽媽房間的小書架前尋找著感興趣的書,視線卻落在了一本相冊上。
相冊被放在書架最下麵一層的角落裏,因為很久沒有被翻開而落了一層灰。
我想起來我曾經還找過這本相冊,可惜那時候怎麼找都沒找到,原來在這裏啊。
我將相冊抽出來,抹去封麵的灰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抱著相冊在寫字台前坐下。台燈柔和的光灑在相冊上,相冊的封麵是一幅很漂亮的水彩畫。
這是媽媽的相冊。以前她總喜歡將我擁在懷裏,在盛夏的夜晚,守著昏黃的燈光翻開這本相冊。
翻開相冊,一些陳舊的記憶,呼啦啦撲麵而來。
04
記憶的盡頭,是幼年的我被媽媽抱在懷裏,她在笑,我在鬧。
從我懂事那天起,我的世界就隻有媽媽陪著我。那時候因為媽媽將滿滿的愛都傾注給了我,我從不覺得隻有媽媽的世界有什麼不對。那時候的我甚至以為,全世界的孩子都和我一樣。畢竟那時候我的世界裏,就隻有媽媽一個人。
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有個爸爸,是在五歲那一年。那一年,媽媽送我去念幼兒園。
她教會我懂事、乖巧,要聽老師的話,要和小朋友做好朋友,卻唯獨沒有告訴我,這世上本來應該還有一個人愛我如她——她沒有告訴我,我應該有個爸爸。
我至今仍然記得,那是去念幼兒園的第一天,放學的時候,周逸澤的爸爸來接他回家。那時候我和周逸澤還沒有做鄰居,隻是單純的幼兒園同班同學。他嘲笑我竟然不知道爸爸是什麼,笑得特別大聲、特別放肆。
我站在那裏手足無措,急得快要哭出來。
周逸澤被他的爸爸扛在肩膀上帶走了,我站在走廊上,一動也不動。
那時候的我雖然什麼都不明白,卻覺得特別難過。
那天媽媽遲遲沒來,小朋友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最後剩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裏。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一開始還隻是小雨,後來慢慢越下越大,最後竟然變成了瓢潑大雨。
“南筱,進來等吧。你媽媽一定是有事情耽擱了。”幼兒園的老師麵帶微笑地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說:“沒關係的,老師,我就在這裏等。媽媽下班了就會來接我的,我知道媽媽忙。”
老師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南筱真乖。”
我站在走廊裏,看著織成雨簾的大雨把腳下的地麵一寸一寸浸透。
那時候的我,心中在想些什麼,如今我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但那時候的我,一定是非常認真地在思考某個問題的,否則我不會將這場大雨記得如此深刻。
媽媽是踩著雨花來的,她一臉焦急,滿懷歉意地走向我。她說:“抱歉啊,南筱,我來晚了。”
我抿著唇搖了搖頭。
媽媽牽著我走進教室,連聲對老師說著抱歉和感激的話。
媽媽和老師說完了話,就帶著我對老師說了明天見,然後走出教室,外麵到處響著稀裏嘩啦的雨聲。
腳踩在地上濺起水花,我走著走著,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怎麼了,南筱?”媽媽敏感地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她回過頭來看我。蒼白的路燈下,她的臉上掛著笑容。
“爸爸……是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問。
媽媽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她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那時候她的臉上掛著的,是一種特別悲傷的表情。
“爸爸是對南筱來說,和媽媽一樣重要的人。”她勾了勾嘴角,似乎想對我笑,但她的眼神明明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一樣,“他和媽媽一起生下了南筱。”
“每個人都有爸爸嗎?”我小聲地問。那時候的我實在是太小了,沒有察言觀色這樣的能力,就算看著媽媽悲傷的眼神,還是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是啊,每個人都有。”媽媽說。
“那我的爸爸呢?如果是和媽媽一樣重要的人,為什麼我沒有見過爸爸呢?”五歲的我,不明白。
“南筱的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將來,我們也會去他那裏的。”媽媽拉著我的那隻手下意識地握緊了一些,“我們回家吧,南筱。”
“嗯。”我笑著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的心裏在想,如果爸爸就在身邊,我一定會超級幸福的。
就在那一天,媽媽第一次牽著我的手,在回家的時候,繞了一條路。
密密的雨簾下,濃密的樹木沿著那條安靜的柏油路延伸,積水讓路麵變成了一麵鏡子,兩邊的風景映在地上。我一邊走,一邊故意用腳踩著地上的水,那些幻影般的倒影就在水滴中化掉了。
媽媽牽著我停在了一道鐵藝大門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棟童話裏才存在的美麗別墅。
我一直猜測,那棟別墅對媽媽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可惜直到媽媽去世,她都不曾和我說過別墅的事。就仿佛那個下雨天,她隻是想要換種心情,所以選了另一條帶我回家的路,而在鐵藝大門外的駐足,也不過隻是小歇。
但我知道,那不是。因為在之後的很多個下雨天,她都會帶我走那條路。
我深吸一口氣,將這些紛亂的思緒全都暫時壓在了心裏的角落。
我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媽媽的笑臉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
照片上的媽媽非常年輕,她穿著高中製服,白襯衫、格子裙,站在一棵香樟樹下。她有一頭濃密的黑發,這讓她看上去乖巧極了。
我仔細回想,似乎小時候媽媽帶著我看這本相冊的時候,相冊裏是沒有這張照片的。
我忍不住將照片抽了出來,照片的背麵有一行小字——
我見過最好的明月清風,我喜歡過最美的你。
右下角留著一個字:陌。
我拿著照片,坐在台燈下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媽媽的照片背後,會寫著這樣的字句?這個“陌”,又是怎麼回事?在我的記憶中,媽媽認識的那些人裏,沒有誰的名字裏帶著這個字。
我將照片放了回去,接著翻了一頁。這一頁,我看到了媽媽抱著尚在繈褓之中的我。我心血來潮,將照片抽出來,照片的背後寫著“寶寶三十天啦”。
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媽媽一個人將我養大,到底有多不容易,我比誰都要清楚。
我仰起頭眨了眨眼睛,等到淚意散去,才又往後翻了一頁。
後麵的照片,大多是我的,從我蹣跚學步到穿上新衣服去上學,從小學時係著紅領巾到初中時站在學校門口……一張一張看過來,我看得到自己在長大,也看得到媽媽在變老,最初的一張照片,她是十六七歲的少女,最後一張,她穿著職業套裝站在那裏,笑得特別溫柔。
我將照片一張一張地放回去,然而放最後一張的時候,我發現裏麵有什麼東西,照片放不進去。我將相冊抖了抖,一張小小的兩寸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背麵朝上,可能因為年代太久了,照片泛著黃。
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提了起來。我伸手拿過照片,緩緩地翻麵,然後我怔住了。
照片上是個男生,他眉目含笑,清雋帥氣得不可思議。
當然,這不足以讓我出神,讓我愣住的原因是照片上這個少年的臉,幾乎和江臣一模一樣!
05
“已知X是Y的兩倍……”
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唾沫橫飛,我撐著下巴,對著窗外的一朵白雲發呆。
我腦中有一千個一萬個為什麼。為什麼那張照片會被媽媽藏在相冊裏麵?那張她少女時代的照片背後那行字是誰寫的?那個人會不會是我的爸爸呢?
想到這裏,我猛地回過神來,我都亂七八糟在想些什麼呀!
我被自己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嚇到了,因為怎麼看都不可能啊!
不過——
真的很好奇,為什麼那張照片上的人那麼像江臣?是巧合嗎?可是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的巧合嗎?
“喂。”杜鵑用手肘推了推我,“老師喊你上去做題。”
“謝謝。”我小聲道謝,然後站起身朝講台上走去。
“南筱同學,你做什麼?”數學老師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同樣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不是要我做題嗎?”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杜鵑,就見這家夥正捂著嘴巴偷笑。
“南筱,你給我出去!”數學老師被我氣笑了,他指著門口說。
“哦。”我轉身走到教室外麵,人生第一次上課分神被罰站。
陽光透過教室前麵那排銀杏樹的枝丫落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我盯著那光影,仍然無法集中注意力。
就算我十分想要轉移注意力,但那張泛黃的兩寸照片仍然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咦,你怎麼站在這裏?”有個略帶驚訝的聲音從右後方傳來。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像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我一邊尋思著,一邊回過了頭。在看到說話的人是誰的時候,我頓時覺得我們的學校真小,此時手裏抱著一個籃球朝我走來的,竟然是我們的江臣學長!
我剛剛還在糾結照片上的少年是誰,現在竟然見到了江臣,就像是照片上的那個少年,穿越了陳舊的時光活過來了一樣。我看著江臣的臉,心情有些微妙。
“怎麼了?我臉上沾上什麼了嗎?”江臣見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以為自己臉上沾了灰塵。
“沒有,學長好。”我連忙移開視線。剛剛那樣盯著人家看,是很失禮的一件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站在這裏。”他十分好奇,抱著球站在我身邊,眸中含笑。陽光懶洋洋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此時溫文爾雅的氣質,和那張舊照片上的少年,徹底融為一體。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如果說那張照片和他沒有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上課不好好聽講,被罰站了唄。”我聳了聳肩,有點鬱悶地說。
江臣眸子裏的笑意更深了:“年級第一的南筱學妹竟然也會走神啊。”
“學長,你不去上課嗎?”看他穿著運動裝,大概是在上體育課,他應該是去器材室取籃球的,正好路過我們班教室門口,看到我站在外麵,就走過來和我搭話了。
“嗯,這就去。”他笑著說。
我目送著江臣一步一步走遠,那個籃球被他拋起來又接住,拋起來又接住,我的心也跟著那節奏而起伏。
江臣和那張舊照片上的人,是什麼關係呢?有個答案在我心中百轉千回,我卻不敢去深想。
下課之後,數學老師笑嗬嗬地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南筱,下次可不能走神了啊,要好好聽講。”
“我知道錯了,老師。”我說。
老師又囑咐了幾句話,這才夾著課本走了。
我衝進教室想要逮住杜鵑那家夥揍一頓,然而那家夥料到我要揍她,一下課就溜出去了。我想去追她,然而班上的女生圍上來攔住了我的去路,她們十分好奇剛剛江臣學長都和我說了些什麼。
這是我第二次因為江臣而備受矚目。我歎了一口氣,這算不算是藍顏禍水?
“沒有說什麼,學長就是和我打個招呼來著。”我微笑著解釋。
“那他昨天也是找你打招呼的嗎?南筱,你可以啊,你和江臣學長有這麼熟嗎?”有個女生的語氣特別酸。
“可能是我天生麗質、人見人愛?”我也十分奇怪,為什麼江臣學長對我如此親切?
“呸!”眾人都被我的話逗笑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很巧地遇見了周逸澤。他端著餐盤坐在了我的對麵,問:“今天江臣是不是又找你了啊?”
“你怎麼知道?”我咬著筷子,無比震驚地看著周逸澤。
“拜托,我就在你隔壁班好不好?”周逸澤無奈地看著我,“上課的時候看到了。話說你上課幹什麼了,為什麼會被老師喊出去罰站?”
“沒什麼,上課走神了。”我又解釋了一遍。我覺得我今天太不在狀態了,都是那張照片害的,我始終對照片上的人耿耿於懷。
周逸澤“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午飯後是午休時間,教室裏靜悄悄的,有的人在睡覺,有的人趴在桌子上看書,還有的人在偷偷摸摸地玩手機。
我睡不著,決定去圖書館走走,前些天借的書要到期了,正好現在拿去還掉。
中午的校園特別安靜,陽光照在身上,已經有灼熱的感覺了,看樣子,盛夏已經不遠了。
走進圖書館,頓時感覺到一陣清涼,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將書還回去之後,我在書架上找了一本愛看的書,然後拿著書走進了閱讀室。
午後的閱讀室裏空蕩蕩的,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就這幾個人,還沒一個人在看書,他們正趴在桌子上午睡。
我掃了一圈,視線停在了窗戶邊上的那個位子。
那個位子上靜靜地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白襯衫,袖口挽起,側臉沐浴在陽光中,他的頭發偏栗色,在陽光下仿佛會發光。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我口舌生津,渾身僵硬,想走過去,卻心生怯意。
沒有人知道,身為年級第一,看上去似乎隻對讀書感興趣的我,其實也偷偷地喜歡著一個人。
這個人不像江臣那麼萬眾矚目,也不似周逸澤那樣陽光帥氣,他總是特別安靜,安靜到幾乎沒有存在感。
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他叫顧城,是三年級的學長。他看上去特別冷漠,很少和人說話,甚至都不跟人對視。可是我明白,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他隻是特別害羞。
我第一次遇見顧城,是在一年級上學期一個深秋的黃昏。玫瑰色的晚霞將天地都染上了一層瑰麗的顏色,我背著書包打算回家,就聽到身後有個人輕輕喊了一聲:“同學。”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晚霞裏,少年一身白襯衫、黑布褲,栗色的頭發帶著點自然卷。他低著頭,眼睛藏在額發後。
“是在叫我嗎?”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他輕輕點了下頭,我轉身朝他走去,他抬起手,手上平放著的,是我的學生卡。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學生卡竟然掉了。
“你的學生卡。”他低聲說,始終低著頭。
我連忙伸手去接過來,因為我接得太急,一下抓到了他的手,他受驚似的抬起頭來。
夕陽落在他小鹿般的眼睛裏,我看呆了,一時間竟然忘了要鬆手。
那是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隻是眼睛的主人總喜歡低著頭,所以很少有人看到那雙眼睛——帶著羞澀的、溫柔的眼睛,就像是午夜閃爍的繁星,安靜地掛在天空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