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發問,酒店外卻傳來一陣叫喊聲。兩人回過頭時,正看見一大幫子地痞湧將進來,為首的正是剛才同緯蒼然為難的那個老頭。
“就是他們!”老頭怒吼著,“敢在我們人類的地盤撒野,大家一起把這倆扁毛給修理了!”
雷冰見自己好心放過他一馬,他卻還來找茬,不由怒從心起。眼見著來的都是一堆歪瓜裂棗的雜碎,三拳兩腳就能打發,正想上前活動一下筋骨,忽然間想起黑道中常見的老套路:一群高手偽裝成普通平民一擁而上,然後突然施展絕技,將目標殺死。
莫非這也是那樣的陰謀?雷冰不敢怠慢,眼看當頭的一個禿子已經衝到了自己麵前,她抬手在對方肘上一卸,肩膀順勢一帶,動作看似簡單平淡,卻是她多年苦練的絕招之一,因為羽族骨質中空,力量比之人類要弱不少,此等借力打力的法子最能抵消身體上的劣勢。隻聽得背後一陣劈裏啪啦的亂想,她這一帶竟然直接將那禿頭摔到了身後幾尺的櫃台裏,木屑、碎瓷片、紙張、酒水四處飛濺。那禿頭半天也沒重新站起來,想來已經摔暈了。
咦,這幫家夥原來如此不濟事?雷冰頗有些為自己的過分緊張感到羞愧。她和緯蒼然一同動手,很快收拾了這幫地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然後……然後她和緯蒼然就進去了。一群捕快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那樣,突然將他們包圍,不由分說將兩人拘了回去,並以“挑動種族矛盾”“公共場合鬥毆滋事”等罪名判兩人入獄六個月。
雷冰過去倒也聽說過人類的司法黑暗,羽族內部這種事情原本也不少,但這樣親身經曆一次不調查、不問訊、不取證、不辯護的判罪,還是第一次。剛一來到南淮,難道就要在號子裏蹲上半年養膘?她一時惡向膽邊生,就想要掀翻身邊的衙役,直接逃走,但緯蒼然鎮靜的眼神讓她沒有那麼做。
“沒事,”緯蒼然說,“等著,有人。”
這句“有人”的意思,無疑是說,有人會把他們撈出來。她知道,說話很少的人往往不會說謊,而且這個緯蒼然看來是個腦筋清醒的人,他說有,那多半就會有了。於是她不再掙紮,居然真的安然在牢獄裏睡了一夜,並且把晚飯中的青菜蘿卜都挑出來吃光了。
第二天果真有人出來把他們保了出來。那是一個和和氣氣的中年人,但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定是那種十分厲害的角色。這個自稱叫做狄天放的人看來和緯蒼然是舊識,打起招呼來甚是親熱:“緯兄好快的腳程!我回到南淮不過兩天,沒想到緯兄就已經緊跟著到了。”
緯蒼然並不說話,隻是衝他點點頭。狄天放又說:“隻是緯兄初來乍到,對南淮城的種種情況隻怕了解不深,還是不要四處閑逛為好。此次若非兄弟碰巧耳聞此事,隻怕緯兄的麻煩就不小了。”
緯蒼然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應該多關我兩天。你說話氣會更足。”
狄放天聽了這話,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但臉上的笑意依然不變:“緯兄大才,非我能及,在你麵前我說什麼氣都不會足。隻不過自古銳器易折,良木易毀,在南淮這樣的地方,小心一些總是好的。當然我的建議仍然是,遠離這樣的是非之地,寧州多好啊,我都時常想在那裏定居呢。”
雷冰聽著兩人對話,雖然大半不明其意,卻也慢慢理出點頭緒。原來這起事件就是狄放天安排的,目的是為了把緯蒼然嚇走,而緯蒼然顯然是故意被抓,目的也是向他示威: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迅速得出結論,緯蒼然此行來到南淮,一定就是和狄放天作對來了。
等到緯狄二人禮數周到而又火花四濺地告別後——狄放天除了向她禮節性地問好之後,並沒有和她說一句話——她迫不及待地問緯蒼然:“這是什麼人?是你要抓的對象?”
“不。是他的老板。”緯蒼然回答。
“他的老板是誰?”雷冰繼續問,“告訴我唄。反正我知道他姓狄,看他的派頭肯定也算南淮知名人士,要自己打聽也不難。”
緯蒼然考慮了一會兒,知道遲早也瞞不住,於是低聲說:“南淮黎氏的大公子,黎耀。”
剛說完這句話,他詫異地發現,雷冰的神情立馬變了。那一刻她看起來像是一個終於找到獵物的興奮的獵手,又像是一隻聽到了獵手弓弦聲的憤怒的野獸。
2、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所迫,誰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在可怕的大山裏跑馬幫呢?馬幫漢子即便掙到了錢,也會很節約,更何況這一趟遭遇山崩,損失了不少貨物。
所以他們擠住在城西一家最廉價的小旅店裏,睡的是木板房裏的大通鋪,晚上睡覺時從裏麵將門一插即可,君無行離去時就是插好了門,然後跳窗而出。結果大火燒起來,人們在房間內誰也沒能跑出去,竟然盡數被燒死。
火場內焦臭一片,令人作嘔,一具具黑漆漆的屍體被抬了出來,觸目驚心。君無行守在一旁,看著人們忙碌著,麵無表情。他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與悲憤中緩過來,那是他一向的作風,既然死者已矣,空悲切也沒什麼用,不如做些實事。
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馬幫眾醉得固然厲害,也不至於火起時沒一個能逃出去。要知道這等廉價小旅店,木板恨不能比一塊布還薄,即便君無行這樣不善武力的,撞開門甚至撞破牆板都並非難事,何況那群五大三粗的漢子?
要麼是他們先被害了,要麼是他們中了什麼迷藥徹底不省人事。見鬼,君無行想,這個火場為什麼會讓我想起十五年前的那起凶殺案,雖然我自己並沒有親曆?同樣是顯然非正常的死亡,同樣是現場毀壞得一塌糊塗,屍體都被燒成了焦炭,這一次就發生在君無行眼皮底下。但這一幕場景總讓他禁不住要聯想到一些什麼,一些讓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