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胡同有遺德——對黎元洪故宅的尋訪(5)(1 / 1)

正所謂“好事成雙”,就在這一年,他把早年父親在漢陽為他訂好的親事變成了張燈結彩的婚姻--這位二十四歲的海軍下級軍官娶下十八歲的吳敬君為妻。畢業後的半年內,他在北洋水師的主力艦上實習,從天津到廣州,戰船把南北各港口走了一遍,他也對清國海防有了直觀的了解。實習結束後,他被海軍衙門分配到廣東水師“廣甲”艦上任三管輪(即俗稱的“二車”)。海軍為大清國的新軍種,待遇大大高於陸軍。當上二車,月俸即高達六十兩,養家糊口全無問題。又因廣甲艦的錨地在清國第一大口岸城市上海,他又成了“十裏洋場”的駐軍軍官。服役期間,因表現優異,他被晉為二管輪,賞換五品頂戴。

甲午年(1894年)夏,正好而立之歲的黎元洪隨艦參加了極為悲壯的清日甲午海戰,而且是極少數死裏逃生中的一個。漫漫數千年中國曆史中,不知哪一位君主比黎元洪遭受的磨難更長久--廣甲艦正在黃海參加清國第二次海上檢閱時,戰爭爆發,本艦奉命參戰,卻在大連灣觸礁擱淺,因遭倭海軍魚雷艇追擊,管帶下令沉船。鐵甲轟然沉淪,將士全部墜水,絕大部分官兵悲壯殉國。後來,章太炎在《大總統黎公碑》上說,黎元洪當年“憤甚赴海”,可見當時場麵之悲壯。有幸的是,這位水性不佳的海軍軍官,靠一個救生圈在茫茫黃海裏漂流了幾個鍾頭後,竟被浪潮衝到岸上!

按說,有這樣一段為國浴血奮戰史的國家領導人,一定是值得後人尊敬的曆史人物。但事實恰恰相反,現在我們所熟悉的是,黎元洪隻是反動的北洋軍閥時期的全體壞人中的一個,至於他早年是否有過報效國家的光榮履曆,負責注釋曆史的人從來不告訴我們。

威海的劉公島也不告訴我們。

我曾兩登劉公島。第一次是1994年,恰是千古傷心的“甲午海戰”爆發的第一百周年;第二次上島是在翌年,亦即中國海軍被矮壯的強鄰堵在自己的司令部裏被搗毀的第一百年。我是忍著一個中國人的屈辱來觸摸北洋沉錨的。

說實在的,我很失望,恕我不再提及在原“北洋水師提督署”裏看到的那些糟踐自己先人的展覽內容--從苦撐殘局的國家重臣李鴻章,到仰藥自盡的水師提督(司令)丁汝昌;從一艘艘軍艦的管帶(艦長),到那些模樣陌生的外國軍事顧問,除了一個壯烈殉國的鄧世昌之外,展覽文字把戰時的主官幾乎罵遍了--“無能”算是好的,“貪生怕死”是一般稱謂,“賣國賊”是最高頭銜。而恰在這一年秋,我去了趟日本,在李鴻章被迫簽訂《馬關條約》的那座城市(今下關市),參觀過一座帶有中日戰爭遺物陳設的博物館,發現日本人對他們自己的哪怕是失敗了的軍人前輩也充滿敬意而決不輕慢!

黎元洪在戰爭中隻是廣甲炮艦底艙裏的技術官員,論級別還不夠挨罵的格,所以,劉公島就沒顧上唾罵這位至少算是“貪生怕死”的日後的大總統。

黎元洪盡管是個公認的忠厚人,但卻並不貪生怕死,這在以後的從政生涯中會一再體現出來。

從汪洋裏揀回一條命的黎元洪不甘平庸,次年南下南京,投奔兩江總督張之洞創辦的“延才館”,其治軍之才得以顯露,遂從底層一步步被提拔起來,由護軍馬隊營幫辦做起,一直官至武職從二品的副將。尤其受張總督之派,三度赴日考察軍事,眼界大開,統軍思想也為之一新。經十年奮鬥,這位前海軍下級軍官一躍而為新軍第二十一混成協的協統(旅長)、駐鄂國軍的第二號首長,比他官銜大的,隻有第八鎮統製(師長)張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