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起身來爬下滑梯,難以名狀的思慮奪取了他的意識,步行著返回公寓。周圍種種的風景感覺多少和來時有了一些變化。也許是月光的緣故,他想。月光將事物的映象稍稍改動。正因為這樣好幾次拐錯了彎。進玄關之前抬頭看著三層,確認天吾的房間窗戶裏沒有點燈。大個子的補習學校老師還沒有回家。好像不是去了附近的店吃飯。也許是在哪裏和誰會麵吧。可能對方是青豆。或者是深繪理也說不定。難道我錯過了重要的機會。可是現在想來也是於事無補。尾隨天吾外出實在太過危險。哪怕一次被天吾看見自己,狼和孩子可就都沒了。
牛河回到房間,脫下外套圍巾和帽子。在廚房打開鹹牛肉的罐頭,夾在小甜麵包裏,這麼站著吃了。喝了不冷不熱的罐裝咖啡。可是哪個吃起來都沒滋沒味兒。雖然有吃進東西的實感,卻沒有味覺。其中的原因是在食物那方麵,還是在自己這方麵呢,牛河無法判斷。或者是映照在瞳孔深處的兩個月亮的錯。什麼地方的門鈴響了,能微微聽到鍾琴的聲音。不久之後門鈴第二次響起。可是他沒有在意。又不是這裏。是在遠處的什麼地方,恐怕是其他層樓的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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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三明治,喝完了咖啡,為了讓腦子回到現實相位,牛河慢慢的抽了一根煙。自己在這裏必須幹些什麼,也在腦子裏再次確認。然後走到窗邊在相機前坐下。打開電暖爐的開關,在橙色的光前伸出兩手取暖。禮拜日的晚上九點前。幾乎沒有進出公寓玄關的人。可是牛河還是想要確認天吾回家的時刻。
不久穿著黑色羽絨夾克的女人離開玄關。一次都沒有見過的女人。她用灰色的圍巾遮住臉龐。戴著黑邊眼鏡和棒球帽。這是為了避人耳目,遮住本來麵目的打扮。空著兩隻手,步伐很快。步幅也很大。牛河神經反射的按下開關,自動拍照相機拍下了三次。他想必須弄清楚這個女人的去處。可是還沒站起身來時女人已經離開小路,消失在了黑暗中。牛河皺起臉,放棄。就那個走路方式,現在穿上鞋去追也追不上的。
牛河將剛才看見的情景在腦海中再現。身高在170厘米左右,纖細的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哪一件著裝都奇妙的嶄嶄新新。年齡恐怕在二十過半到三十歲。頭發放在衣領裏,看不出長度。因為膨脹的羽絨夾克也看不清身材。從腿的樣子來看應該很瘦。姿勢良好而輕快的步伐,宣示著她的年輕與健康。大概日常也在做些運動吧。這些特征哪條都和他所知道的青豆相吻合。雖然沒有確證那個女人就是青豆。不過她像是戒備著被誰撞見。緊張充滿著全身。如同怕被狗仔隊追蹤的女明星一樣。可是就常識來說,很難認為被八卦雜誌追著跑的大牌女星會出現在高圓寺的破爛公寓裏。
首先假定那是青豆。
她是為了和天吾見麵而來的。可是天吾現在外出。房間的燈還滅著。青豆來找他,沒有回應就放棄離開了。也許那遠處的兩次門鈴就是。可是就牛河看來,這又是一個說不通的事。青豆作為一個被追蹤的身份,為了躲避危險應該盡可能的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生活著。如果想見天吾的話,首先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在不在才是通常的做法。這樣的話就不用冒著無謂的危險了。
牛河坐在相機前思考著,卻沒有想到一個能說得通的推論。那個女人的行動——似像非像的變裝後,從躲藏的家裏出來特地走到公寓——完全不符合牛河知道的青豆的性格。她應該是更慎重更警惕的。這讓牛河的頭混亂起來。也許是自己將她帶到這裏的可能性,完全沒有出現在牛河的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