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1 / 1)

流徙賣藝的路似乎已接近終點,小女孩玉鎖即將抵達她朝思暮想的京城。進京之前我們在酉州搭台獻藝三天,似乎有意無意地推遲了重返京城的行期。小女孩玉鎖那幾天像一隻陀螺繞著我旋轉,向我打聽有關京城和大燮宮的種種事物,我竟然無言以對,隻說了一句,到了那裏你什麼都知道了。小女孩怏怏走到燕郎那裏,我看見燕郎默默地把小女孩抱到膝上,他的目光裏飽含著憂愁之色。

為什麼你們不高興?你們害怕進京城嗎?玉鎖說。害怕。燕郎說。害怕什麼?害怕京城裏的人不看我們賣藝嗎?不。害怕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燕郎一語道破我心中的疑懼。隨著重返京城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在酉州城的大客棧裏輾轉難眠。我想像著我在舊日的臣相官吏皇親國戚麵前的那場走索表演,想像永恒的仇敵端文是否真的已經將我遣忘。假如我在大燮宮後麵的草地上搭台走索,是否會有一枝毒箭從大燮宮的角樓上向我射來,最終了結我數典忘祖離奇古怪的一生?不容諱言,我真的害怕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深知走索王雜耍班必須最終抵達京城,那是一場儀式的終極之地。

第四天早晨走索王雜耍班拔柵撤營,十八名藝人帶著所有雜耍器具乘坐三輛馬車離開酉州北上。那是個薄霧彌漫的早晨,燮國中部的田野充滿著柔和的草色和新耕黑土的清香,鋤地的農人在路邊看見了這群後來悉數失蹤的藝人。你們要去哪裏?農人們說,北方在打仗,你們去哪裏?去京城賣藝。小女孩玉鎖在車上響亮地回答。

春天彭國大舉進犯燮國,彎曲綿長的國境線兩側打響了三十餘次戰役。走索王雜耍班的藝人們對頻繁的戰爭已習以為常,他們朝北遷徙而去,路上談論著那些業已失傳的雜耍伎藝,偶爾也談粗鄙下流的偷情、亂倫以及床第之事,其間夾雜著八歲女孩玉鎖懵懵的半知半解的笑聲。在巡回獻藝的路上藝人們總是如此快樂,對於即將來臨的燮國的滅頂之災渾然不覺。他們於農曆三月七日淩晨抵京,據《燮宮秘史》記載,這一天恰恰是彭國的萬人大軍長驅直入燮京城門的忌日,現在看來這種巧合似乎是曆史的精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