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刻在青春盡頭的朱砂痣(2 / 3)

我叫了一輛車回朱寧琛的公寓,十一樓。開門的片刻我稍有猶豫,然後是坦然,朱寧琛,誰叫你要收養我。

隻是呈現在大廳裏的卻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麵。

朱寧琛,正在和聖母接吻。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朱寧琛同別人接吻,而他的表情,卻多了幾分決絕,少了幾分溫軟。

困獸。沒錯,朱寧琛的模樣,猶如一隻生猛而哀傷的困獸。而此刻的聖母,眼角似乎還隱約掛著兩行清淚,讓人為之惻隱。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熟練的表演,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恢複理智。

我悄無聲息地走上樓去。

正如我所說,朱寧琛在我成長的不同階段扮演著各式的角色,他縱容我,寵溺我,甚至無條件地滿足我時刻翻新的要求,隻是這些年來,卻唯獨不肯讓我進他的儲物間。

他解釋說是陳年舊物,我就冷哼:“誰信。”

但也真的懶得計較。

而今日,我卻真想計較。我找去他的房間,西服果真放在床上。他隻穿黑,老成又薄涼。我仔細翻找他的口袋,果真摸出一串鑰匙。

試來試去,許久才將門打開。

興許是太久沒有開啟的緣故,房間裏滿是灰塵,我百無聊賴地東摸摸西看看,而後在一本日誌上停住。

一九八九年,正是我出生的年份。我不動聲色地把日誌偷出,將朱寧琛的鑰匙歸位,而後獨自回到臥房。

那天傍晚當我從房間走出來時朱寧琛嚇了一大跳:“你逃課?”

我用眼神鄙視他:“你覺得呢。”

他麵露尷尬,我裝傻充愣。一起吃過飯,他便拉上聖母送我回學校。

“我和秦珊去跟主任解釋一下。”忘記說,聖母的本名乃是秦珊。

我打個哈欠回應:“好呀,好呀。”

待到朱寧琛轉身,才敢擦眼角的淚。

第二日我又去老地方翻牆,卻不想湯若成一副恭候已久的德行:“見過翻牆被抓的,還沒見過翻牆被抓還跩成你那樣的。”

我白他一眼,很江湖地問:“說吧,要什麼補償。”

他一臉得逞的傻笑:“請我吃飯。”

我們一起窸窸窣窣地翻過院牆,我看著他利落的身手揶揄他:“敢情學校都養你這種表裏不一的白眼狼?”

他無所謂地聳肩:“今天不該我值日。”

我們坐在小飯館裏搶魚丸,搶到一半我卻忽然沒了食欲。湯若成當然不是傻瓜,看我一副噎住了的表情,便循著我的視線望過去。

隻見朱寧琛和秦珊拎著大包小包從商場有說有笑地走出。

沉默了良久,湯若成試探著問我:“……你叔叔和嬸嬸?”

我突然潑皮:“滾蛋!”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那天之後湯若成跟前跟後地賠禮道歉,語無倫次地說“我不知道那是你叔叔”。

我拿白眼翻他:“誰說他是我叔叔。”

湯若成一臉無辜:“我明明見他老跑去班主任辦公室交流情感,一口一句你是他侄女。”

我寧靜的心湖驟然間翻江倒海。

在我無趣且無味的住校生涯裏,據說朱寧琛也並不好過。他開始收到莫名其妙的信件,而寄件人是一個叫蘇若眉的女人。

某個周末我百無聊賴地蹲在公寓中,守著電視看《貓和老鼠》。哈哈大笑之際,卻聽見門鈴急促的響聲。打開門來一看,是EMS快件。

我扯著嗓門叫朱寧琛,睡得迷迷糊糊的朱寧琛一路走下樓來,才發現雖然信件來自蘇若眉,但收件人卻是秦珊。

朱寧琛忐忑地簽收,打開一看,臉色倏忽變得更加慘白,手中的信件連同簽字筆一同滾落。

我茫然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件仔細端詳,才發現不過寥寥一句,隻是“我等你”三字竟不斷重複,讀起來既有幾分悲涼,又有幾分哀怨。

朱寧琛很快便將快件從我手中收走,臨上樓時不忘叮囑我,不要告訴你未來嬸嬸。

我哼哼唧唧地點頭,而後繼續看《貓和老鼠》。隻是看著看著卻越發傷懷,朱寧琛不是傑瑞,我不是湯姆。

就算我們是,這場捕獲,也顯得漫長而徒勞。

高三最後一段時間我已甚少回家,據秦珊所言,朱寧琛收到的信件卻並沒有減少。而近來的信,也無非是一些抽象模糊的字句。

而所有文字的中心亦無非指向一個——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秦珊約我在咖啡廳見麵,我喝著焦糖瑪奇朵,聽著她字字句句的擔憂與疲倦。說到最後,她的眼裏竟閃耀著絕望的光:“我怕寧琛想要放棄我。”

我一口咖啡嗆住,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什麼時候,我竟成了她的情感顧問。

我回到學校,湯若成在食堂門口早已等得焦躁:“你不是我女朋友還耍大牌。”

我嬉皮笑臉地回他:“那我當你女朋友吧?”

湯若成突然正經起來:“你當真?”

我扮一個大鬼臉:“你覺得呢?”

我們都沉默了。

湯若成知道我的身世,也明了我對朱寧琛的覬覦。他曾經義正詞嚴地指責我:“你遊走在不倫的邊緣。”

我就拿白眼丟他:“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

【暗夜泅渡,愛與孤獨。】

回到朱寧琛的公寓後,我才發現氛圍不對。秦珊不再扮聖母熱情周到,朱寧琛也疲於應對我的任性。

我看著朱寧琛厚實而溫暖的身形,忽而發現,我們離最初的相遇,居然已走過好長一段時間,仿若上一個世紀。

夜裏睡不著,我摸索進朱寧琛的書房,隻見他伏在案上,似已入睡。

我躡手躡腳地走近,才發現他肘下竟壓著一封封來曆不明的信件,而擱在最上麵那封,竟是寫給秦珊的短句。

“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

我的淚無來由地瘋狂湧出,沒有誰的深情,能比朱寧琛來得更加深沉。

整夜我蜷縮在床上,迷迷糊糊卻始終無法安然睡去。淩晨時分,我仿佛看見窗外有些許溫潤的白影,翻身起來拉開窗簾,才發現,不過是一場幻覺。

現在是炎熱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