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你要咬兔子。”原本沉靜的耿樂忽然笑出聲來。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腦回路?我不禁啞然。
漸漸的,我的雙頰變成了胡蘿卜色,我把錐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狼狽得猶如一隻逃命的兔子般逃走了。
【做人總不能一直不識好歹。】
我討厭耿樂,這是我第二次與他正麵交鋒後得出的結論。
我咬牙切齒地忍受著饑餓與沒有食欲的相悖折磨,將他開給我的藥翻來覆去地看,最後卻還是將它們扔進了櫃子深處——反正吃了也沒用。
我發誓說,我不想再見到他。
時間就這樣不疾不徐地推進,當我快要忘記耿樂帶給我的不快和挫敗時,持續半月的軍訓也結束了。全校的大一新生歡呼雀躍,恨不得將半個月朝五晚九的慘淡人生一次性彌補回來。
可很快,原本興致正高的異地學生就意興闌珊了,因為H城的娛樂生活簡直單調得可怕,每到晚上八點,街上的店就差不多全部關門歇業了。
但總歸要慶祝的,怎樣都好。於是一幫人選在附近唯一的一家KTV唱歌,唱到一半,我的額頭已全是細密的汗,捂住腹部直奔衛生間。
卻不想撞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是耿樂。
“搶錢醫生也懂得消遣?”我強忍住不適,牽起嘴角揶揄他。
興許是因為有著醫生的職業直覺,他皺了皺眉,試探性地伸出一隻手?:“哪裏不舒服?”
我下意識退後,繼續笑:“不是又要開一大堆無用處的藥吧。”
“每個人體質會有差異,如果你吃了那些藥還是一直沒有緩解的話,應該再來找我看看的……”耿樂的手僵在半空,維持著一個尷尬的姿態,“還有,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叫耿樂。”
我實在再沒有力氣和他鬥嘴,整個人難受地靠在牆上,模樣狼狽。
奇怪的是,心裏竟然還生出了一點點莫名的感動。畢竟我不講道理地戳過他車胎,他不仰天長笑幾聲就算仁義,居然還來理會我的死活。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耿樂已經微微彎下他足有一米八的頎長身子,扶住我:“先送你去大廳休息一會兒,我去附近藥店看看。”
最終我還是沒出息地咽下了耿樂遞來的藥,我瞥了一眼紙盒,是另外的牌子。
吃過藥的我總算舒服了一些,我們在大廳裏安靜地對坐了一會兒,他沒說什麼,我卻漸漸開始覺得窘迫。“上次的事對不起,還有……今天麻煩你了。”我眼神閃爍著,故作輕鬆地同他道謝。做人總不能一直不識好歹。
他淡淡笑了一下:“沒關係,小事而已。”
大廳裏的大鍾敲過九下,有人打電話來催他了,耿樂想了想,把手機號碼留給了我:“如果還是不舒服,就來醫院,別忍著。一個人來外地讀書,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小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是外地人?”我詫異地叫住他。
“你的普通話不夠標準,是西南那邊的吧。”他說著,不忘回頭朝我揮了揮手。
回味起他剛才叫我小姑娘,我突然感到幾分酸澀,幾分憤懣。
【愛情除了充當著人生希望、生命救贖之類的光輝角色外,有時也可以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多虧了耿樂的藥,我撐過了這個最狼狽的夜晚。
當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時,我煞是自然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那個長方體的藥盒。
昏黃的燈光下,它依舊是隻普通的盒子,並沒有因此變得巨大或者金光熠熠。隻是我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底某個細微的角落確實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而我的理智亦同時明確地告訴我,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愛情除了充當著人生希望、生命救贖之類的光輝角色外,有時也可以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我的腦子還夠用,所以自然能夠權衡我與耿樂之間的距離。
沒錯,我們學曆差不多,年齡的差距也不算太大的問題。隻是,這並不足以照亮我們的以後。
他應該是土生土長的H城人,生活的根基都駐紮在這裏,如果沒有巨大的變故同決心,他是定然不會放棄上好的工作與早已習慣的生活的。
而我,亦然。
所以我並沒有進行任何多餘的舉動,我隻是淡淡地望著手機裏那一串並不獨特的數字,而後漸漸入睡。
真正的轉折發生在半個月之後,高一屆的學長學姐組織老鄉會,一行六十來人,浩浩蕩蕩地奔赴附近的火鍋店。
我就是在那裏同羅亞楠熟識的。
酒足飯飽後他主動提議送我回寢室,我笑著同意了他的提議。
一路並不缺乏話題,我們是老鄉,對遙遠的家鄉懷抱著同樣迫切的念想,對目前的生活也同樣有著相近的煩惱。而最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會選擇返還故裏。
隻是我並沒有料到他會那樣迅速地提出自己的請求,仿佛戀愛是在市場買菜,遇見合眼緣的便稱斤論價,打包回家。
當他婉轉地提出請我做他女朋友的要求時,我遲疑了,而後尷尬地推辭:“容我想想。”
我確實需要想想。
對孤獨的恐懼,是否能夠令自己接受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僅僅因為他是我的老鄉。
滿腹心事的我就這樣回到了寢室,然後我看見了落在寢室裏的手機。
彩色屏幕上此刻正顯示著幾個小字——
未接來電1。
來自耿樂。
【我們時常用理智在心裏設下堅固的堡壘,卻不知道情感有著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量。】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人們總是樂意自我催眠,比如這通電話,為了給自己的理智鬆懈找一個最佳的理由,我情願反複告訴自己,是耿樂先打來的,我隻是出於禮貌回應。
隻是我們時常高估自己的能力,就如同用理智在心裏設下堅固的堡壘的同時卻不知道,情感具有摧枯拉朽的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