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實,這已並非我第一次被認錯,隻是每次我都選擇了和今天一樣無視的態度,盡管這絲毫不能避免好事者對我的冷嘲熱諷。
我和赫成哲最終在女廁所門口分道揚鑣,當然這並非出自他所願,而是我無言的強迫。我深信沒有任何一個男生喜歡被當成守在廁所門口偷窺的變態,更何況是赫成哲這樣時常被眾人的視線追著走的人。
果然,當我慢吞吞地拖到上課鈴響完從廁所裏走出來時,走廊上早沒了赫成哲的身影。
隻是說不上為什麼,我的心中竟有幾分失落。可這樣的失落很快就被生物老師的大嗓門趕走:“慕容雪,已經上課了,你還在磨蹭些什麼!”
我知道解釋無益,於是從善如流地跟上了她的步子。
梁耀祥本來正端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地咬筆杆,沒想到恰好瞟見我黑色羽絨服上的斑斑水漬,立刻不改八卦本性地低聲咋呼:“慕容雪,你掃雪掃到雪堆裏打滾了?”
憑良心講,梁耀祥擠眉弄眼的模樣並不是真的惹人反感,隻是我手心處傳來的痛感卻已經很難讓我保持足夠的耐心跟他瞎耗下去。所以我隻好選擇暫時忽略掉他的問題,別開臉趴在了課桌上裝睡。
那個玻璃瓶是我在桌肚裏翻找課本時突然滾出來的,我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才發現竟然是瓶酒精。
很顯然,赫成哲來過了。在我在廁所裏擦洗衣服的那段時間裏,他竟然能做到在往返醫務室後準確無誤地把酒精送到我的座位。
我的心中不自覺地湧起一陣暖意。但是很快,這陣暖意卻被一陣傾盆冷雨澆滅。
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向旁人詢問我時用過的句子:“那個背影和孫丹琳很像的女生坐在哪裏?”
004 那些年大家都仰慕他,我不希望我的思念因此毫無特色。
或許我忘記了介紹赫成哲,而其實,在我與他相識之前,就已無數次從旁人口中得知他的事情。
是這樣吧,每所學校都會有這樣一類人,以校園傳說的形式,裝點著旁人年少時的綺夢。而赫成哲和孫丹琳,恰好都是那類人。
多虧了赫成哲的那瓶酒精,我手上的傷口沒有發炎,在媽媽象征性的幾句臭罵後,它慢慢愈合、結痂,最終變成了一塊不甚明顯的疤痕。
沒錯,我幾乎就快要遺忘這塊不完美的痕跡,可是,卻終究沒能如願遺忘赫成哲。而又或許,我應該換個說法,赫成哲沒有給我一個機會來遺忘他。
那是個胭脂色的傍晚,第三節自習課結束,大部分同學都溜出去吃晚飯了,隻有我和極少數刻苦的尖子生選擇窩在教室裏。
我不喜歡看正經的課本,閑書倒是在抽屜裏屯了不少,難得沒有老師在身邊晃悠,不由得抽了一本出來看。
“阿加莎……女生喜歡看推理的挺少。”赫成哲不知何時繞到我的身後,指著書脊下定論。
“關你什麼事。”我慣性地不拿好臉色對他。
他似乎並不惱怒,慢條斯理地拖出梁耀祥的板凳坐下,笑眯眯地迎上我的目光:“你家是開裁縫店的吧,我想訂一件刺繡旗袍。”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打探來我媽媽的手藝的,又或者他也看過本地那份周報上推薦我家店鋪的“豆腐塊”。不過對於我來說,過程是怎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在和他唇槍舌劍幾個來回後,我最終憋屈敗北,不得不在幾個極度渴求安靜的尖子生的仇視目光中答應了他的要求。
那天赫成哲果然順利地以一副乖順的模樣討得了我媽的歡心,我媽甚至一度向他保證,一定繡一幅最好看的圖案給他。我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模樣,不禁有些嗤之以鼻,這個八麵玲瓏的小人!
可赫成哲卻並不介意我這看上去毫無道理的敵視,依舊自顧自地和我媽討論旗袍的款式和顏色,末了,我媽一拍紙樣,似乎想起了什麼:“哎,尺寸!我不量好尺寸,樣式選好了也沒法做呀。”
聽見我媽這樣說,我不禁喜上眉梢,抱著雙肘以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偷看赫成哲,可沒想到他的下一句話卻險些將我噎死,他說:“就量慕容雪的吧,應該差不多剛好。”
我想,就算日後我漸漸淡忘了我與赫成哲之間的許多瑣碎,我也不會忘記當時的心情。
當媽媽拿著軟尺在我身上比畫時,我甚至可以感覺身體裏的全部水分正齊齊湧向眼眶。你看,這個人有多溫柔,就有多殘忍。他明知道我不喜歡被人認成孫丹琳,卻依舊如此坦然地借用我,來為孫丹琳量身定做一件旗袍。
尺寸量好後我借口胃不舒服躲在裏屋不肯再出去,媽媽隻好自己出去和赫成哲繼續討論其他細節。
末了,隔著一麵門簾,我聽見赫成哲慣常的語調:“阿姨可以慢慢來,我不著急的。”
赫成哲後來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並不知道,隻是,蜷縮在床上開始不自禁發抖的我卻似乎明白了另一件事,另一件更悲哀的事——
原來,我最終還是沒能免俗地做著和其他女生同樣的事,喜歡上屋外的那個人。或許是因為那瓶酒精,或許是因為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又或許僅僅因為他是赫成哲,誰知道呢?
我隻知道,那些年大家都仰慕他,我不希望我的思念因此毫無特色。
005 並不是每段感情都能傳為佳話,有些隻能打包獨自珍藏。
我想,我是應該感激那件旗袍的,又或者說,我該感激孫丹琳。是他們,把赫成哲時不時地帶到我的身邊,讓我不用像其他女生一樣,必須佯裝不經意地路過他的教室,才得以偷偷看他一眼。
赫成哲總會選在沒什麼人在的傍晚來我的教室,美其名曰,詢問旗袍製作的進度。當然,臨走之前絕不會忘記順手搶走我手裏的偵探小說。
每逢周末,赫成哲更會得寸進尺地到我家店裏“視察”。我撇嘴嘲笑他嘴上說不急,心裏卻截然相反,他卻完全不為之所動,甚至還會覥著臉跟我要水果吃,一副“你奈我何”的無賴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