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到你的禮物已太遲(3 / 3)

時間就這樣不疾不徐地推進,到了五月初夏,媽媽終於趕製好了成品。

她拿出來給我看的時候是一個下午,陽光很好,空氣裏甚至有淡淡的肥皂香。可不知為何,我看著那件裙袂上盛開著大朵大朵牡丹的白色緞麵旗袍,鼻子驟然酸了。

媽媽邊絮絮叨叨地說這是她最滿意的一件旗袍,邊把旗袍細細地折了起來,末了,不忘回頭交代我:“明天你上學帶給小赫吧,他嘴上不說,心裏肯定特別著急呢。”

媽媽說這些的時候嘴角是噙著一抹笑的,這讓我不由得想起,爸爸遇見她也是這個年紀。隻是,並不是每段感情都能傳為佳話,有些隻能打包獨自珍藏。

那天夜裏,我果不其然失眠。

睡不著,倒不如爬起來四下走動,可我剛走到前屋,腳就像被施了法術一般,變得不聽使喚。

那件旗袍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昏暗的燈光下,我甚至可以看見它折射出的珍珠般的光澤。

鑲金邊牡丹猶如一個誘人的蠱,讓我沉淪。

但赫成哲拿到旗袍時的反應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熱烈。他甚至隻是大略地看了它幾眼,然後就塞進了背包,邊放還邊拍我的肩:“慕容雪,作為謝禮,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我找不出理由回絕,也不想回絕。他帶我去了校門外一家老鴨湯館,剛落座,我就看見了坐在隔壁桌的梁耀祥。

自然,梁耀祥也看見了我們,可事情奇就奇在,作為一個話癆,梁耀祥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沒走過來問我?:“慕容雪,原來也有男生約你吃飯啊!”他隻是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一股腦地喝完了自己碗裏的湯,然後頂著一張快燙成香腸的嘴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你認識他?”赫成哲邊盛湯邊問我。

“我同桌。”我解釋道。

“哦,那你準備考哪裏?”

赫成哲的話題轉得太快,我光顧著喝湯,一時半會沒聽清楚。而等他耐心地重複過一遍以後,我卻更不敢搭腔。以我目前的成績來看,想要考上任何一所他可能考的大學,都是癡人說夢。

那天回教室前我順道去了附近藥店買了藥,把它遞到梁耀祥麵前時,他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後隔了很久,才終於拿起藥膏:“謝謝。”

大概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和梁耀祥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談不上為什麼,也許隻是覺得一向話癆的他沉默起來很可愛罷了。而當我向他說出我的目標大學時,他是唯一沒有笑話我的人。當然,我也沒有笑話他——在他說他的理想和我一樣時。

餘下的日子因為備考變得忙碌,沒有了旗袍作為借口,我和赫成哲見麵的次數漸漸少了。但無論如何還是能夠見到,畢竟他還得把搶走的小說送還我。

沒想到高考前一周,赫成哲竟然破天荒地跑來我家找我。那天媽媽剛好出門給一個老朋友送改好的裙子,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店裏看書,就聽見門外的喊聲:“喂,慕容雪!”

赫成哲站在門口對我笑得異常燦爛,手裏拿著的,是上次從我這裏搶去的《無人生還》。

“還書?”

“嗯。”

赫成哲順勢把書推過來,我的注意力卻被夾在書頁裏的類似小香囊的東西吸引住了。

“這是什麼?”

“護身符。”

“啊?”

“順便的。”

夜色中,赫成哲不自覺地將臉別開。也就在那一刻,我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求給孫丹琳的時候順帶買給我的吧,可就算是這樣,也已經很好了,難道不是嗎?

006我沒有刻意等你。隻是,我的眼裏看不見別人。

當我和梁耀祥爆冷考取Z大時,我卻沒能在Z大的錄取名單上看見赫成哲的名字。他明明填報了,可是上麵卻也是真沒有。

我實在不敢相信,赫成哲竟然會落榜。

而等我再度見到失去音信許久的赫成哲時,已是九月初。彼時我和一群同學在臨行前回母校看老師,赫成哲很顯眼地坐在複讀班教室的最後一排,他看見我,笑了笑,卻沒說話。

而也就是在我轉身的時候,我瞥見了角落那個和我極其相似的背影,不用說,我已知道她是誰。

大學遠比高中適合我,我徹底變成了閑雲野鶴,每天白天看看小說聽聽課,倒也十分逍遙自在。可一到夜晚,當我想起赫成哲,一切又變得那樣難挨。終於有一天,我鼓起勇氣撥通了很久以前他買旗袍時留給我的電話號碼。

“喂。”電話裏的他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握著手機的我恍惚以為又回到了我們初見的雪天,他站在我身後叫:“喂,孫丹琳!”

孫丹琳,我不禁身體一顫,迅速地切斷了電話。

後來,我再也沒有撥赫成哲的號碼。也說不上是為什麼,也許僅僅是因為害怕,害怕某一天接起電話的不再是他,而是一個女聲。

大二那一年開學,梁耀祥再度拒絕了一個女生。可要命的是,作為拒絕人的梁耀祥看上去卻比被拒絕的還要抑鬱,他甚至站在我的宿舍樓下扯著嗓子大喊:“慕容雪,下來,下來!”

我被他鬧得沒辦法,隻好下樓陪他喝酒。

南方的秋夜,總彌漫著一股濕濕的氣息,梁耀祥像是一個十足的酒鬼,一口氣灌下好幾瓶酒,而灌完之後,就開始理所當然地撒酒瘋:“慕容雪,你怎麼還沒人要?”

“關你什麼事。”我翻翻白眼,沒好氣地答道。

“你看,我怎麼樣?”

“你說什麼……?”

直到鮮血開始汩汩地從梁耀祥的額頭往外冒,我才終於意識到,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嘴唇上帶著酒氣的溫熱觸感還沒來得及散開,我已經揪著梁耀祥的衣領開始大聲地哭了起來:“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