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孤兒院,她真的能夠好好生活下去嗎?景夜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不過是陳蘇那年隻有十四歲。
陳蘇離開前曾來過自己的房間,景夜還睡得迷迷糊糊,隻聽見她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景夜,他們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可我恨你,不用等十年這麼久,我們以後走著瞧!”
說罷,她似乎是笑了笑,闔門遠去。
5.
此後的景夜,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
程嶼在來年九月的時候升入學校初中部,景夜隨著十一歲生日的到來,也升入五年級。沒有了陳蘇這個夢魘,班裏的同學雖然還是不肯給她好臉色看,卻不再諸多嘲笑指點。
景夜雖然成績中等,不算討老師們歡喜,卻出落得越發好看,時不時有學長塞來情書,惹得一些女生冷眼相對,明裏暗裏指著她罵,狐狸精。
她那時已然不愛讀書,尤其討厭那間冷冰冰的教室,每天最喜歡的事情是逃課去學校裏的一棵老樹下發呆。其實也不做什麼,隻是拿著日記本胡亂塗塗抹抹,眼見放學的人潮散去,才慢吞吞地步出學校。
隻是不管課程緊不緊,程嶼總會在大門口等她放學。時常是景夜心不在焉地拖著書包走出來,他已在那裏惶惶地等了很久,見她一副懶懶的樣子,惡狠狠地敲她的頭:“又逃課去發呆了?看你上了初中怎麼辦,我絕對不會給你補課的!”
景夜見他如此生氣,撒嬌般討好:“我發誓,下次絕對好好上課,不逃課了!”
她信誓旦旦的樣子讓人不忍,程嶼撇撇嘴,嘴角卻始終噙著一抹笑。和當初固執內斂的時候比,他很高興,看到她現在懵懂單純地快樂。
在孤兒院裏,景夜還是一個人住,那件事後,孤兒院的所有女孩都對她敬而遠之,景夜知道,她們曾在背後罵她:“害人精!狐妖!”一方麵是說招惹上她都沒有好事,一方麵則是嫉妒她的樣貌。
十一歲的景夜已是年級上公認的小美女,就連初中部,都會有男生慕名而來去她所在的班級偷看。可遺憾的是,據傳這個小美女已經名草有主,那主不是別人,正是剛念初一風頭便已很勁的程嶼。
景夜自然是知道關於自己的這段八卦,某一日,程嶼正在做作業,她悄悄在他耳邊告訴他這段緋聞,被他操起一本練習冊拍在頭上:“每天不好好學習,就聽些沒有營養的!作業做完了嗎?”
景夜被他這樣一打,不禁有些惱?:“呸!誰要喜歡你啊,誰說你是我的主啊,你就是根狗尾巴草!”
她一口氣罵完,重重摔下他丟來的課本,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剩下程嶼坐在那裏發愣。
那個時侯,他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呢?或許是的。隻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往往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驚覺失去的究竟是什麼。
程嶼的告白終究來得那樣遲,他錯過景夜與他一起長大還相信能他的時光,便隻能一直錯過到失去。
6.
又是一年夏,景夜升上六年級,眼見快要畢業,又少了陳蘇的欺壓,漸漸卸下心防的她纏著程嶼出去玩。
從住進孤兒院,景夜除了上學很少外出,他們沒有多餘的零花錢,就連看見校門口兩塊錢一杯的奶茶,都必須懂事地繞道走。
彼時程嶼剛得了市裏一個作文競賽獎,獎金有五十塊,想了很久都沒決定如何用,見景夜吵吵嚷嚷地要出去玩,心中立刻有了決定。
正值星期六,學校沒課,吃過午飯,程嶼滿心歡喜地挑衣服,被其他男孩笑話:“喂,程嶼,你和景夜出去,難道是要約會?”
程嶼的臉色沉下來,不客氣道:“我就是帶她出去玩,你們思想能不能不要這麼複雜?”幾個男孩見他這樣,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程嶼聽見景夜在門口催促:“我們可以出去了嗎?”她的聲音裏有平日少見的羞怯,程嶼不禁愣了愣,笑道:“馬上來。”
很多年後,程嶼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著景夜漫步在街頭時,他問景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是什麼時候嗎?”
景夜想了想,笑嗔道:“不就是幾個月前?”
程嶼輕輕抱著瘦削的她,笑而不答。他知道,他最珍視的那天,也是她最痛苦的那天,人生總是充滿了如此諷刺的悖論。
當日程嶼帶著景夜坐了近一個小時的公車,總算到了C城的步行街。街上人來人往,景夜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夾娃娃機,表情裏滿是期待:“我想玩那個。”
小說裏談戀愛的男生女生都喜歡玩這個。這是景夜沒有說出口的話。
見景夜如此期待,程嶼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指了指不遠處商場的換幣處:“我去換幣,你記得在這裏等我,哪裏也不要去!”
景夜重重地點點頭,程嶼放心地走過去了,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景夜,真巧,我還沒去找你,你竟然找上門來了。”
一回頭,景夜看見陳蘇。許多個日夜過去,放下心防有一段時間的景夜驚覺,原來她已記不清陳蘇的臉。此時在眼前的,不過是一個染著酒紅色頭發,化著大濃妝的女生。可她卻分明是陳蘇,她以為已經擺脫的噩夢。
景夜警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四下張望,路人匆匆,根本沒有人留意她們。
景夜的第一直覺是要逃跑,身體很快跟上大腦的節奏,條件反射似的朝陳蘇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記得穿越過多少棟樓房和多少個行人,在這偌大的城區,景夜很快迷了路。
遠遠地望見一個巷口,她心急火燎地奔過去,巷子越走越深,天色漸晚,景夜感覺周遭一片難捱的寂靜。腹中的饑餓感和迷路的慌張讓景夜失去了所有的判斷,她絕望地蹲在地上,抑製不住自己越來越響亮的哭聲。
路燈一盞盞亮起,明晃晃的光點晃得景夜眼睛生疼,良久,她感覺身後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她驚恐地回頭,看見兩個滿口黃牙渾身酒氣的中年男人對自己淫笑:“小姑娘,迷路啦?叔叔帶你回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