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幸福之遠(2 / 3)

衛靳帶走尹蔚珊之後,譚禹城還一臉懊惱地坐在台階上,拿著凍死人的冰激淩。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景夜放低聲音,想要寬慰譚禹城幾句,沒想到譚禹城卻擺擺手反而安慰她:“沒事,她跟我發脾氣我是習慣了的,你不用太擔心。”

眼前的人分明是苦笑,景夜隻覺得愧疚與酸楚,順勢坐在譚禹城的身邊:“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盡管問,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話。”

“要是你明明很愛一個人,卻極有可能沒有好結果,你會選擇怎麼做?”

過了很久,譚禹城才幽幽地開口:“那麼在有限的時間裏,我至少要讓她快樂。”

景夜的眼睛在瞬間被點亮,而後她發現,不知何時,她頭頂的路燈竟然滅了,原本還算光明的視界驟然間變得漆黑、模糊。黑暗之中,她靜靜坐在原地,仿佛身處在幽暗的海底,世界皆在她之外浮遊。

“謝謝你。”許久後,景夜伸手拍拍裙子上的灰塵,從台階上站起來,“那我先去找程嶼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打車很安全。”景夜輕輕擺手,“那麼回頭見了,加油!”

因為這一句簡單的鼓勵,譚禹城開心地笑了,這個男孩笑起來的樣子其實很明媚,景夜無來由地有些失神,若是她也是這樣容易知足,是不是會快樂許多?然而她一向不喜歡這樣的論調,慣性地搖搖頭,攔住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景夜的記憶力極好,所以能夠在隻去過一次的前提下找到程嶼所租的那間房。其實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明明梁綰綰告訴她,他已經回去了,她卻還是願意傻傻地跑來這裏,就算隻是吹吹這無關痛癢的冷風。

單元門口恰好是風口,景夜點了幾次打火機都熄滅了,隻好認命地往背風的角落走。夜已深,四周靜得可以聽清自己的心跳。景夜將煙點燃後剛吸一口,便聽見一陣不甚規整的腳步聲。她下意識抬頭,便看見梁綰綰。

她雖不知梁綰綰酒量的深淺,卻也明白,眼前這個人已是喝得爛醉。她就這樣看著她狼狽地四肢並用爬上樓梯,仍舊紋絲不動。

這一刻景夜忽然感受到巨大的平靜,就好像完全從絕望而矛盾的情緒裏撤離,沒有什麼理由再固執,再堅守。

她看著那扇門慢慢打開,又合攏,門外的人,已經消失在她目不可見的黑暗中。

3.

景夜沒有立刻離開,反倒是席地坐下,掏出剩下的煙,一根一根抽起來。她的腦子並不混沌,甚至還可以回憶起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比如她曾看過一部電影,裏麵的女主角撞見負心前男友劈腿的場麵,逃跑的速度堪比極光。這個片段讓她誤以為,所有狼狽的表達方式都是逃離,而現在她才明白,其實不然——真正的狼狽,是你幹脆丟盔棄甲,站在原地,給足那人麵子,看這出戲收場。

在景夜坐在樓下等這台戲結束的空檔裏,一向耐性十足的程嶼終於被梁綰綰激怒了。喝醉的她與平時截然不同,失態地坐在他的床上又哭又笑,任性得堪比不諳世事的小孩。

“吃藥。”在看著梁綰綰唱了近半個小時的獨角戲後,程嶼不得不舉白旗,替她拿來了醒酒藥和開水——看來她是真的醉了,並不是故態萌發沒事找事。

見程嶼終於搭理自己,梁綰綰的心中不禁湧起幾分喜悅,死活也不肯接過茶杯。她眼神裏的意思很明白,但對程嶼來說,卻擺明是得寸進尺,在僵持了近十分鍾後,程嶼順手將杯子放在了床頭櫃上:“看來你不是真的難受,酒醒了就回去吧。”

程嶼的臉上全是漠然,酒精上腦的梁綰綰隻覺得一股怨憤湧上心頭,無論如何都平複不了:“是,我就是裝的!反正你這人除了喜歡在景夜麵前扮演憨厚以外,還有一個愛好就是竭盡全力在我麵前顯擺聰明,怎麼,難道我說的有錯嗎?!”

梁綰綰很少這樣講話,大部分時候,她都是疏離卻氣勢逼人的。見她今日如此失態,程嶼確信她喝了不少,於是將杯子又端起來:“吃藥吧,吃完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梁綰綰麵色緋紅,先是一怔,而後冷笑著推開他的手:“喲,程大少爺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起我了?我看你前段時間不是一副巴不得我死的樣子麼,不過真可惜了,你再想我死,都得忍著,好歹論輩分你還得叫我聲阿姨呢!”

這話未免刺耳,可程嶼的一大優點便是極少與人計較,見說服梁綰綰無望,索性要走,卻被梁綰綰氣急敗壞地叫住。

他回過頭看她,眼裏波瀾不驚,她忽然覺得悲涼,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明明他們有著相同的起點,她不奢求得到他的認同,但至少,他不能漠視她。

這樣的冷漠點燃了她的怒火,那其中又摻雜著幾分嫉妒,她說不清。但她知道,從沒有哪一刻的自己,能比現在冷靜。

梁綰綰伸手拿過丟在一旁的挎包,掏出手機遞給他:“不知道你看了這個,是不是還是跟看見我一樣無動於衷。”

梁綰綰離開的時候是半夜十二點半,景夜特地看了看時間,然後縮回最開始那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她的酒似乎已經醒了,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敲擊著地麵,那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夜裏,不免顯得荒涼。景夜麵向梁綰綰離去的方向站了一會兒,最後決定離開。

手機鈴聲響起時她下意識地哆嗦了幾下,掙紮了很久,才從包裏找出手機看來電顯示。

是程嶼,說不清為何,景夜的眼中竟然瞬間湧出幾滴淚水,剛才的絕望與狼狽也不覺淡了幾分。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就聽見那個她十分想念的聲音傳過來:“喂,你現在在哪裏?”

她沒有想要撒謊,但卻不自覺地說了假話:“我在家裏,嗯,還沒有回來,那我過去好了……”

電話掛斷後她抬頭望了望樓上沒有開燈的房間,忽然覺得自己做了蠢事。

可她已習慣偽裝,若是摘掉一切設防,將心思完全袒露給另一個人,她會失去安全感,就算那個人是她深愛的人也一樣。而其實,從與程嶼再度相遇的那刻起,景夜就和自己展開了一場漫無邊際地角力。是堅持自己這些年來唯一的信念,還是摒棄一切,重塑起關於幸福的向往,她始終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