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最終在機場外停下,程嶼示意Julia不用繼續送自己,Julia點點頭,搖上車窗,示意司機折回市區。
程嶼望著載著Julia出租車逐漸消失在夜色裏,心中漸漸湧起陣陣暖意,這位老太太大概不知道,她那一句無意的肯定,對此刻的程嶼,有多重要。
在這個希望渺茫的關頭,隻有這來自於旁人的難能可貴的鼓勵,才可能成為他無怨無悔走下去的動力。
【3】
程嶼在半個小時後順利結束安檢登機。在進入機艙的那刻,程嶼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程會因為坐在身旁的那個人而發生驚天轉變;他更不知道的是,因為這個人,景夜甚至會在幾天後結束這樣避世的旅程,悄然回到國內……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前情是——飛機在預定時間內起飛,程嶼終於將要踏上景夜如今所居住的那座島嶼。
說不激動是假的,他們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都還曆曆在目,時間並沒能如願稀釋所有喜悲,所以他無法講出遺忘。
本來,遺忘便是人生之中最大的謊言,他和她之間的事情原本就不是用來遺忘的。千鈞一發,每每觸及,都好像從徒勞的長眠中蘇醒——
這樣的愛,理應用來珍惜。
思及此,程嶼的眼眶難免濡濕,所謂大丈夫不輕易落淚其實可笑,那些沒有哭過的男人,隻不過是沒有遇到值得落淚的人與事罷了。
為了堵住這莫名泛濫的淚意,程嶼去翻找口袋裏的紙巾。然而兩個口袋翻遍了,確定裏麵隻剩下一隻空空如也的包裝袋後,程嶼不得不尷尬地求助坐在身旁的那個人——雖然自從登機後他就好比一尊活化石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報紙,但若是有人主動搭話,他應該不會不理人吧?
“抱歉打擾……”程嶼清清喉嚨,用的是英語。
果然,對方緩緩抬起眼,向程嶼投來了冷冽的目光。
“……請問你有紙巾嗎?”程嶼硬著頭皮繼續道。
沉默了半晌,對方遞過半包紙巾,並以標準的漢語答複道:“給你。”
確定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中國人,程嶼略微鬆了口氣,在抽出一張紙巾後,微笑著將剩下的還給對方:“謝謝你。”
“不客氣。”這位鄰座並沒有看自己,而是繼續埋首於手中那張無趣的當地報紙,直到空姐在廣播裏通知飛機即將著陸請各位乘客係好安全帶,他這才慢悠悠地將其放回座椅後的袋子裏。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於冷漠,又或許是他的姿態太過於泰然,反正就連向來好奇心並不旺盛的程嶼也對他多少產生了一些興趣,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筆挺的正裝,卓然的氣質。如果不仔細分辨,或許真的會以為是富二代,可若仔細看他的手,卻又似乎不僅僅是那樣——太多太多的疤痕意味著傷口,而傷口又意味著什麼……恐怕隻有當事人知道。
程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將紙巾丟進垃圾袋,係好安全帶——
這座有著景夜的島嶼,他終於到了。
【4】
陸越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真的會如年少時飛揚跋扈的藍田所賭咒的那般,遠渡重洋,走遍半個地球,隻為找回她。
所謂一語成讖大概就是這回事,但可惜的是,昔日那個撇開全部自尊心追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已經漸漸消失在時光深處,取而代之的是如今這個處處與自己作對的,一意孤行的大女孩。
如果他沒有記錯,藍田今年已經十八歲了,而他,也早已晃晃悠悠的來到了二十六歲。
驅車前往事先查到的藍田的住址時,陸越有些恍惚,如果不是最近養父病重垂危,他會不會真的能應允了自己的私心,堂而皇之地來找她?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從他陸越十八歲起,藍田就是他養父唯一的小公主,他唯一的小妹妹,他最不可能成為愛人的人。
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卻也比誰都感到絕望。
陸越趕到藍田所租住的地方時,已是傍晚時分。房間內依然黑著燈,他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一抬頭,便看見剛才飛機上那個坐在自己身旁,沒出息紅了眼的男人。
兩人都怔住了,麵麵相覷了一陣,陸越終於悶聲開口:“該不會,你也是來找305的房客吧?”
“……難道你也是?”程嶼的眼中滿是驚訝。
“你要找誰?”陸越的眼中陡然間多出了警惕的成分。
“景夜。”
“原來如此……”陸越將手中私家偵探送來的兩個女生的日常照在程嶼眼前晃了晃,嘴角漾起一絲苦笑,“看來我們都遲了一步,你要找的人和我要找的人,大概是感應到我們會來,所以為了躲開我們,不惜連工作和房子都不要了,隻為了躲開我們……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真是為難她們了。”
“不,我想,她並不知道我會來,”程嶼望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挫敗的男人:“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她,帶她回去……你呢?”
“和你一樣。”陸越抬起頭,第一次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小自己許多,卻不乏沉穩的男生:“剛才忘記自我介紹,我叫陸越,大陸的陸,超越的越,如果可以的話,這幾天,希望我們能一起行動,因為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藍田帶走你口中的那個景夜的……她就是那樣的人,隻要鐵了心,就一定會斷掉所有後路,一絲餘地都不留。”
“我在想,”程嶼又望了一眼漆黑的房間,自嘲地笑了,“難怪她們會湊在一起,原來都是同一種人。可是沒關係,我會找到她的,絕對。”
“是,這也正是我想說的。”陸越沉聲道。
【5】
當晚,程嶼和陸越便住進了305號房。倒不是非法闖入,而是在找到房東後,得知原先的租客景夜和藍田已在兩天前退租,這才決定租了下來。
一走進房間,程嶼便覺得自己仿若跌入了一場浩大的夢境中。這便是景夜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她窩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裏吃飯睡覺聊天甚至是給自己寫那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信,字字句句,他都快要背下來,卻還是無法回答她信中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