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記得您還在海上給我發的那封信,”雅諾接著說,“您告訴我,我要回來,回到我的家,回到我的果園,回到我的親人們中間,並且說:美洲要麼就在這,要麼哪都不存在!”
“是的,我的朋友,我現在仍然要這樣講;可同時我又罵自己,在這不像在那一樣肯幹。對付某種同樣的、持續不變的現實,我們隻需要理性就夠了;然而我們卻太理性,以致看不到每個平平淡淡的日子都要求我們做的非常的事情,即使看到了吧,也總找得到千百條理由不去完成它。一個理性的人對自己好處甚多,對大局卻沒多少用。”
“咱們別對理性太苛刻,”雅諾說,“並且還得承認,那些時常發生的非常的事情,大多是愚蠢的。”
“是啊,而且正是因為人們在幹非常的事情時越出了常規。例如,我的妹夫為了自己靈魂得救,把他所能變賣的財產通通送給了兄弟會;其實他隻要犧牲自己的一小部分收入,就可以造就許多幸福的人,並為自己和他們創建一個人間的天國。我們的犧牲很少起作用,我們拒絕要的是已白白給人的東西。我們不是堅決地放棄自己的財產,而是絕望了才這麼做。這些天,我承認,伯爵的影子老在我眼前晃動;我已下定決心,要遵循自己的信念做他同樣的事,而他卻是讓可怕的妄想逼著幹的;我不想靜等著痊愈。這是那些文件,你們隻需謄清就行了。您讓律師幹這件事,咱們的客人也可以幫助他;您跟我一樣清楚問題的症結,我呢,在這康複也好,死也好,都決心不改,並大聲宣告:賀恩胡特要麼在這,要麼哪都不存在!”
呂蒂亞一聽他的愛人說到死,就撲倒在他的床前,吊住他的雙臂,痛哭流涕。外科大夫進來了,雅諾把文件遞給威廉,強行拉走了呂蒂亞。
“天哪!”當大廳裏隻剩下他們時,威廉失聲喊道,“那位伯爵是怎麼回事?參加了兄弟會的是哪個伯爵?”
“您很熟識他,”雅諾回答,“您就是那個幽靈,那個把伯爵趕進了虔誠的懷抱的幽靈;您就是那個壞蛋,那個置一位品行端莊的夫人於不幸境地,使她隻好步自己丈夫後塵的壞蛋。”
“她就是羅塔裏奧的妹妹?”威廉驚呼。
“一點不錯。”
“羅塔裏奧也知道……”
“一切一切。”
“哦,讓我逃走吧!”威廉叫道,“我怎麼能站在他麵前?他會說什麼?”
“他會說,誰也不應該對他人扔石頭,誰也不應該為羞辱他人而算老賬,他自己必定會對著鏡子懺悔的。”
“這您也知道。”
“還有別的呢,”雅諾笑嘻嘻地回答,“不過這一回,”他繼續說,“我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放走您了;而您呢,也不用再怕我征您入伍。我不再當兵,就算仍在當也不該讓您如此有戒心。自從分手以後,許多情況都變了。我的主上一死,我唯一的朋友和恩人一死,我就脫離了塵世,擺脫了人間的一切糾葛。我樂於促進理性的事物,見到什麼鄙俗的事情就沒法沉默,所以人家老是講我腦袋閑不住,嘴巴特厲害。庸人們最怕的是理性;如果他們理解了什麼真正可怕,他們就會怕愚蠢。然而理性叫他們不舒服,所以必須除掉;愚蠢隻有腐蝕性,可以等著它自己爛掉。可以別談這些,我得活著,讓我下麵給您講我的計劃。希望您參與,要是您樂意。不過先告訴我,您過得怎樣?我看見,我從您身上感覺到,您也變了。您原來的怪念頭,想夥著一幫流浪戲子弄出美和善來什麼的,現在怎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