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2 / 2)

屋內燭光如豆,白清明出去端了兩杯香茶,斜靠在椅子上,今夜,好像要落雨了。

畫師自出生就肺不好,從小就是個藥罐子,整日咳個不停。醫者讓他用紗巾蒙麵,隻怕深秋吸了花粉,後來便養成了習慣。別人隻當他長得太好,一雙美目就足以傾城,所以才要蒙麵。那個小奴隸揭了他的麵巾,看了他的真麵目,沒淹死也就算了,竟然膽大包天地在外麵到處說:“先生怪不得要戴著麵巾呢,原來是長得有礙觀瞻。”

府上廚房的少女們碎了一地的玲瓏心,荷包也不繡了,眉也不描了,見了先生腿肚子也不哆嗦了。

畫師知道後,硬生生地咬壞了兩杆畫筆,終於把那個叫伽蠻的丫頭叫到房裏,咬牙切齒地問:“既然說我長得醜,那為何要看著我的臉流口水?”

伽蠻淡淡地說:“先生長得好看,所以伽蠻才流口水。不過先生把伽蠻踢倒水裏,實在不是君子所為,所以麵目可憎,這不是有礙觀瞻嗎?”

從來別人見了他隻撿好聽的說,奉承話永遠都不嫌多。猛然聽一個家奴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畫師氣得幾乎要跳腳。可是伽蠻歪著頭,一點都不怕他,唇角還不輕不重地彎著。紫國律法中有一條便是不得無故虐待家奴,伽蠻的行為頂多是掌嘴,再重了傳出去也是惹麻煩。

伽蠻次日就頂著一張姹紫嫣紅的小臉在後花園修樹枝,還哼著小曲,挺悠閑。畫師見她像吃了賞賜似的,不自覺地好笑:“你今天臉色很不錯啊,往紫星樹下一站,不知道的還以為開了滿臉花兒呢。”

伽蠻行了個萬福,禮數一點兒都挑剔不出毛病,嘴巴上卻不鹹不淡:“先生教訓得是,聖人說自古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府上女子成群,小人卻隻有一個。怪不得別人說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伽蠻可真是受教了。”

這個伽蠻嘴巴壞,黑白分明的眼裏沒有半分懼意。畫師望著那雙眼睛,被罵成小人卻奇怪的沒生出半分怒氣。隻覺得整個人仿佛都陷入那雙不染塵世的眸子裏。這次他沒有再讓惡奴掌她嘴,而是拂袖而去。

那天以後畫師就開始留意這個叫伽蠻的小家奴,自從得罪了主子,廚房也不肯再要她。大執事派她去馬棚做事,那裏又髒又臭,她卻很悠然自得,把幾十匹馬伺候得幹幹淨淨。甚至她連睡覺也不回下人房,在稻草上一躺,跟幾匹剛出生的小馬擠在一起,睡得香甜又滿足。

畫師不知道她每天在高興什麼,荊釵布裙,粗茶淡飯,還每日都笑著。

那笑容還真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