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想到,在涼茶鋪子裏,那隻比翼鳥穿著粗布衣挽著褲腿,豆腐捏的身子骨,碧波做的雙眸。見我打量他,以為又遇見了女登徒子,冷冰冰地看過來。
“喂,看什麼看?!不進來喝茶就別堵著門!”
掌櫃微微一笑,手下的算盤劈裏啪啦,無比得意。
讓我一瞬間想起城外廟裏的菩薩,慈眉善目嘴角微翹,憐惜的望著凡間渺小的生靈。菩薩他高高在上什麼都能看得見,我又能逃到哪裏去?
我認命地斂下眼,虔誠得像個教徒:“我要碗酸梅湯。”
「都是我惦記她,當初她拒絕我可拒絕得利索。我也不指望她能對我做出什麼不得了的舉動來,隻要她來瞧我一眼,就一眼,就好。」
其實早就應該還了。
不過是對凡間多了一絲貪念,反正白寒露總會找來的,多過一天便賺一天,死也值了。於是就這麼一天天地捱下去,每天都去涼茶鋪子看那比翼鳥來來回回招呼人,好像看著他便能踏實些。我自以為挺高明,算計了個透徹,卻單單忽視了人心。
他看上我大約也是因為我每日都在他麵前晃,醜女三天看慣?其實我也不醜的,隻是有些普通,隻有眼睛還算黑得漂亮。可是比翼鳥隻和同族通婚,我想朱雀看上我,大約也是知道回不去了,所以才絕望得自暴自棄罷。
反正做回麻雀以後,我還是想不太明白。
不過我想著想著便不願去想了,如今在錦棺坊簷下做了個窩,日子又回到最初的悠閑寡淡。隻不過喂我吃食的人,從白寒露變成了白清明。我跟白氏封魂師還真是有緣。
聽白清明細細碎碎地跟我說,他把尾羽給了店花,可是店花沒問什麼也沒說什麼。
我想他應該快離開這座城了,回到他該去的地方,皆大歡喜。那顆寒火珠落進柳非銀的囊中,每日都拿在手裏用來避暑,惹得綠意直罵他不識貨糟蹋東西。
又過了幾日天氣稍涼快些,落幾場雨。
這日我正在屋簷下梳毛,卻見那碧波雙眸雪白的膚色,板著後爹臉的人來了。
他貌似不經意地抬了下頭,我差點從屋簷上跌下來。
柳非銀沒個正經:“呦,小朱夥計,你還沒回去呀,連聘禮都找著了,不回去八抬大轎娶你的新娘子嗎?”
店花一撩袍角瀟灑地坐下:“我想好了,我不會回去的。”
白清明稍稍抬了抬眼:“這是為何?”
店花哼了一聲,開始磨牙:“那尾羽原本就是故意弄丟的。我去那醉夢軒不過是做樣子給我父母看的,哪知道你那師兄神通廣大真能找到?這凡間想得道的飛禽數不勝數,誰得了還能還?沒想到,還真有笨到讓人吐血的笨蛋。”
他說的那笨蛋就是我了,我又差點從簷上跌下來。
“天妃賜婚的那個姑娘是整個比翼鳥族數一數二的美人,可是我不喜歡。我們族生來便是一目一翼,以往是被其他仙禽嫌棄,所以隻能本族嫁娶,幾千年來倒成了美德。可我自願放棄一切來到這凡間當個小夥計勉強度日,在別人看來或許是沒出息得緊,可是我偏偏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所以我決定不走。”垂眼兀自說了半晌,店花忽然朝簷下望了一眼,“而如今,我更不能走了。我相中了個姑娘,模樣說不上壞也挑不出好,性子挺沉穩老實,而且連個妖都算不上。聽她笨嘴笨舌我就生氣,可是她不理我,我就更生氣。她那麼多不好。我偏偏喜歡。”
我什麼都沒聽清,直聽他說“喜歡”,心尖兒還來不及顫,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深深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