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牙盯著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黃土埋到了脖子上,還能笑得這麼歡暢。他說:“如果這是你臨死前的願望,那我就講給你聽。”
「凡人死後幾個時辰內,鬼差來不及收魂,隻要魂魄沒走,喂上狼的一口心頭血,便能將魂魄鎖於體內死而複生。」
在鬼牙還不叫鬼牙時,白寒露也還不叫白寒露時,他們生活在深山,是兩頭化不成人形的小狼。若是論親戚,鬼牙是白寒露的大表哥。那時九國戰事頻繁,炮火打到了深山裏,父母們化成人形出去尋食物,他與白寒露都是小狼便留守在窩裏,卻再也沒見過父母回來。他們在山裏相依為命,兩頭狼竟餓得抓山鼠吃,過了不少苦日子。
直到他們遇見姑娘。
姑娘獨居在深山的竹林裏頭,那日去山穀裏采草藥,兩匹小狼餓得發昏,本來是準備吃掉她。可是姑娘見到他們卻眼睛一亮,大叫著:“哇,太好了,有肉吃了!”
那時鬼牙被那一嗓子嚇著了,竟伏在地上發抖不敢起來,白寒露見大表哥都嚇成這德行,更是連動都不敢動。於是姑娘用了一張網把他們背回家,這一路姑娘都高唱山歌,無憂無慮的,嗓音並不好聽,卻讓鬼牙如今都記著。
姑娘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雖說著有肉吃了,卻打掃出個竹籠給他們做窩,好吃好喝地供著。於是漸漸地姑娘去山穀裏采藥時,身後多了兩條尾巴。鬼牙記得姑娘粗糙的手摩挲著自己的頭頂說:小黑子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唉,不如叫鬼牙,惡鬼的利齒,像你一樣威風呢!小白子就叫雪,你看,這山裏的雪跟你的皮毛一樣白呢。
於是他們便有了名字。他們都不知道姑娘叫什麼,姑娘原本是跟父親住在山裏的,可是幾年前父親病逝了,這山上便剩下她自己,所以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鬼牙原本以為自己化成人形後便能知道了,所以他跟白寒露在姑娘的照料下長大,無憂無慮的,不再知人間疾苦。
那幾年他們過得很滿足,直到姑娘有天在竹林裏被毒蛇咬傷,那日她沒仔細帶好藥草,等鬼牙和白寒露趕到姑娘已經咽氣了。那時他們不過是還沒修煉成人形的狼,鬼牙難過地哭了半晌,想起以前父母說的回魂之法。凡人死後幾個時辰內,鬼差來不及收魂,隻要魂魄沒走,喂上狼的一口心頭血,便能將魂魄鎖於體內死而複生。
白寒露終究是比鬼牙小上兩歲,不懂得那麼多,看見表兄用刀尖刺破胸口,喂了姑娘,她便醒過來,心下也是十分興奮的。隻是醒過來的姑娘和以前的姑娘不大相像,她不愛說話,白天是從不出門的,晚上也隻是在門口坐坐,身上的皮膚大片大片地潰爛,慘不忍睹。
鬼牙從未見過凡人,姑娘是唯一的一個,所以他也不覺得姑娘變成這種樣子有什麼奇怪之處,依舊每天快樂地圍繞在姑娘身邊,滿山追著野雞和兔子跑。姑娘不出門,他就抓來給姑娘吃。漸漸地,他發現姑娘腐爛的皮膚開始長出金色的絨毛,黑色的眼珠也漸漸變成青白,連身子都躬下去四肢著地。
他對害怕的白寒露說:“以後姑娘就同我們一個樣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是的,後來姑娘越來越像一隻狼,鬼牙非常高興。直到有一天他從山下找吃食回來,看見姑娘全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身首異處,他在姑娘的身上聞到了表弟的味道。可是他已經不在了,帶著血跡的四個蹄印子映著雪,像開了一串紅色梅花,而那梅花延伸到山路上變成了兩串腳印。從那以後,那行凶的人便失蹤了,他一直在找他,找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