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房間裏什麼東西被人動過了,是斜插在那裏的那把梳子嗎?還是那本書放的位置不對,電扇的開關沒關,窗簾隱隱浮動,窗簾背後似乎隱躲著什麼人,我感到一種迫在眉睫的危險,我把幾個房間大大小小的燈全部打開,在開關劈哩啪啦一片脆響聲中尋求一點安全感。
在鏡中我再一次看到自己的臉,驚恐,慌張,沒著沒落像一葉飄在空中的紙。我的鏡子在以一種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慢而又頑強地發生著劇變,它將一切可能進入它影像的東西扭曲變形,仿佛受到了什麼壓力。我四處尋找這壓力的來源,我聽到房子裏有一種莫名的響動,這邊剝地一聲輕微爆裂聲,緊接著那邊嘩啦一響,好像有人躲在暗中故意跟你搗亂,你跑到東的時候那聲音就在西邊響起,他跑得像風一樣快,腳不沾地,飄忽著來去。現在可以確定,家裏不僅有人來過,而且這個人現在還沒走,就躲在這套公寓裏的某個地方。
“好吧,來吧,玩吧!”
我的膽子忽然像氣吹的那樣大,我對著可能的某扇門的背後粗著嗓門兒大聲吼叫,我的臉像喝了酒一樣通紅,整個兒人因為激動而變得微微有些抖。我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扇門,我聽到門後隱隱約約的喘息聲和偶爾傳來的嘎噠一聲的響動。我猛地推開那扇門身體像炮彈一樣撞進去,架子上的書本筆記紛紛墜落,而那個人已經化做一綹煙逃之夭夭了。
我與變形的鏡子裏的那個女人麵麵相覷,我和她都微微喘著粗氣。這時候,陽台門“砰砰”作響,像是那隱形人發出的挑釁信號。陽台上掛著的一件白衣忽然變成了一個揮舞著白袖子的人,看不清他的男女,隻見他動作狂傲,舞著舞著整個身子都打起旋來。
我躲在窗簾後麵看他,我看到鏡子背後那個被擠壓變形的女人,瘦長,陰憂,穿著白衣,被掛得高高的,揮舞著衣袖。
這天夜裏,怪事不斷,讓我陷入更深的恐懼。先是洗澡的熱水器忽明忽滅,洗澡的時候熱水突然斷了,空留下一屋子牛奶一樣稠密的水蒸氣。我揉著被洗發水弄澀的眼睛出來看時,藍火苗又“砰”地一聲著起來,像關在鐵籠子裏的小老鼠,乒令乓啷鬧著要出來。藍火苗忽然斷了,忽然又好好的,像是暗中有人在那裏用遙控器像調電視那樣操縱著一一操縱著火苗,也操縱著我。
我赤裸裸、濕淋淋地站在水霧中央,我不知那人要把我怎樣。有許多奇怪的、極其可怕的念頭從頭腦中閃過,我覺得自己正站在危險的懸崖上,背後那隻黑手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就要挨到我的身體了。我覺得腳下懸空軟綿綿輕飄飄像踩在霧上,我頭頂著泡沫從浴室裏衝出來,我在門廳的鏡子裏看到一個妖怪。
電話鈴響,一遍遍地響,當我去接時電話又斷了,給我留下無數懸念。
整晚上都在猜這電話是誰打來的,電話再響起時卻是一個陌生人。
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卻發現門口沒人。
門簾一條條從空中垂下,在風中凝然不動。
整晚上這樣進進出出,那個看不見的隱形人都快把我折磨瘋了。
我知道和我作戰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