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1 / 2)

生媳婦炒了幾個下酒菜,外帶一壺酒。這些,在農村都是鮮物。士旺老漢起初不肯動筷子,可是,架不住立生媳婦的一番勸。三杯酒下肚,立生媳婦就用話挑他,不怕個士旺老漢不上鉤竿。

立生媳婦端起小碟兒,將碟子裏切碎的紅蔥末兒,撥些到士旺老漢碗裏,看他吃下,然後說:"大,這幾天,你黑起半夜的,往外跑啥哩?"

這話問得尷尬。這士旺老漢,如果還能自持,聽了這話,就該起身走了。可是,正如前麵說的,合該有事,這士旺老漢,此刻水酒上頭,臉色紅堂堂的,眼睛明光光的,一個勁地瞅著媳婦,不願挪窩。

士旺老漢說:"在你小輩麵前,大說個丟人的話。大苦了大半輩子,又當爹又當娘的,把立生拉扯大,看著娶了娘婦,成了一家人。爾格,大是無事一身輕了,晚上,大一個人在窯裏盛得心慌,是出去串串的。你也不要笑話大,大這一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哩!"

"串門子?"立生媳婦問。

"嗯,串門子!"士旺老漢有些臉紅。

立生媳婦說:"大,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咋了,礙著你的啥事了?"士旺老漢見說,有酒壯膽,氣惱起來。

"大,我不是嫌你去串了,我是說,外麵有女人,咱家裏也有,何必黑燈瞎火地往外跑。你老胳膊老腿的,人攆來了,你又跑不動!"

士旺老漢一大口玉米粒噙在嘴裏,忘了嚼動,他瞅了媳婦一眼,說:"有你這句話,今個兒晚上,大就不出去了!"

"就等你這一句話哩,大!"媳婦伸一下舌頭,笑了。

這天夜裏,士旺老漢抖起賊膽,前去敲門。三兩聲剛過,窯裏果然有人應聲。

"誰呀?"窯裏問。

士旺老漢答道:"是我!今個兒吃飯的時候,你不是叫我來嗎?"

"誰叫誰來?你把話說清!"

士旺老漢急了:"那是我勾搭你,這該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窯裏,立生媳婦笑了,不過,她又說,"大,你在人家門上,也是這麼個敲法嗎?"

"那要咋敲?"

"你得出水,大!像你這號幹指頭蘸鹽,咋行哩!"

士旺老漢無法,隻得回窯裏,拿出一塊銀元來,在門上敲。

"聲響不對,大!你沒聽人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士旺老漢隻得拿出兩塊來。

"當當當"!"當當當"!銀元聲清脆地響起來。

門開了。立生媳婦精著身子,把門打開,然後轉身,又鑽回被窩裏去了。

士旺老漢進門後,立生媳婦說:"把門關上吧,大!陝北民歌中有公公燒媳婦一折,想不到在咱家,這事兒,又演了一回。"事已至此,士旺老漢,也顧不得羞了臊了,一揭被角,鑽進了立生媳婦的被窩。

說話時間已到了初冬季節。李家院子的這一場齷齪,在村子裏竟然無人知曉。隔三過五,這士旺老漢就要拿了銀元,去立生媳婦門上敲,這事也成了一個習慣。立生呢,秋裏走後,一直沒有回來,前些日子,托同村人捎了些錢回來,還捎話說,他在外麵給人圈窯,管吃管喝,還可以掙幾個工錢。眼下他正忙著,等窯圈起,他就回來了。

立生媳婦掐指一算,等立生回來,這士旺老漢瓦罐裏的銀元,也就搗騰得差不多了,不過時間得抓緊才對。算計好了,對這老漢更為殷勤。而士旺老漢,人迷在事中,還是像往日一樣,整天腦子裏盤算著的,就是媳婦的那熱被窩。

這天,六六鎮的張家山,帶了穀子幹媽、李文化,路經李村,前往一個叫老廟溝的地方,處理馬澄清和媳婦小翠的一場官司,在李村的村口,遇見了士旺老漢。

士旺老漢穿了一件新買的廉價羽絨衣棉襖,靠在村口的一麵牆上曬太陽。這棉衣裏大約裝的是雞毛,不時有粗粗細細的毛從衣服麵子上露出來。村子裏別的曬太陽的老漢,都離他遠遠的,嫌他這毛往別人身上粘。

張家山遠遠地瞅見李士旺,調侃開了:"李士旺,你一臉的晦氣,你快要招禍咧!"

士旺老漢正閑得發慌,見有人答理他,也還高興,就回敬道:"我招禍?張家山你訛詐誰哩?告訴你,張家山,我李士旺帽辮子上拴辣子,活得正紅漾哩!"

張家山說:"你不聽我的話,我也就不說了。話放在肚裏,也焐不壞,我說它幹啥?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行你的獨木橋,兩姓旁人,何必去惹這個燒叨哩!"

"你說,張家山,我咋價①快招禍哩?"士旺老漢說這話時有些心虛,"你這老漢,沒不是聽到什麼話頭了?"

"當然聽到了!我走鄉串戶的,聽到你這兒老漢的事情不少!"

"啥事?你說!"

"真的要我說,我就說。隻是,我張家山金口難開,要我開口,點破迷津,士旺老漢,你得拿錢來。"

"爾格這世事,真是瞎了,啥事都得拿錢,全沒個情分。張家山,你說,你要多少錢?"

"我聽說了,你老漢得了外財了。我不多不少,隻要兩塊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