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銀元抱回自個兒窯裏去了。爾格,正在數著!"
媳婦見說,知道這事是真的了。她停了一下,惱道:"他一個光棒老漢,有今沒明的,要這些銀元幹什麼?"
"我也說哩!"
"立生,不要心焦,這事,擱不下!"
不說立生夫婦躲在窯裏日謀夜算,打這銀元的主意,卻說這士旺老漢,得了這一罐子銀元後,坐臥不安,犯起愁來。
士旺老漢人老幾輩的窮光景,哪裏見過這麼多銀錢。爾格空裏得了這麼大一筆外財,真把人腦暈死了。他抱著瓦罐看了幾天,看膩了,覺得這錢不花,也不合適,花呢,又沒個花處,想來想去,終於給錢想出個事情來。
村裏有個寡婦,姓趙,因此人叫她趙寡婦。士旺老漢年輕時候,這趙寡婦也年輕,男人也還在世。一天在山上幹活,避雨時,兩人避在了一個攔羊漢挖的小土窯裏。士旺老漢新死了老婆,精神正旺,小小個土窯裏,兩人挨在了一起,他不免起了賊膽,在這女人的身上,摸揣起來。開始,他還怕這女人翻臉,誰知見到他的猴急了的樣子,女人不但不惱,反而"撲哧"一笑,說道:"爾格時興吃救濟糧,我今個兒,就救濟一回你這難民吧!"一句話,說得士旺老漢腰間那東西越發硬了。山間空曠無人,窯外雷雨閃電的,兩人便在這土窯裏,做了一回美事。
有了一回,就想二回。誰知第二回,好容易遇上了,這女人不但不歡喜,還背過人去,給了他個臉色。第三次,他按捺不住了,就來到陳家後院,拾起個胡基疙瘩往進撂,撂著撂著,沒引出陳寡婦,倒引出一條狗出來。要不是士旺老漢跑得快,非叫這狗咬了腿把子不可。
這是二三十年前的一宗事。爾格,士旺老漢百無聊賴之際,陡然將這事想起。對著銀元罐子想起這事時,他明白了,"不圖銀錢圖紅火"的女人,世上少有,他李士旺,幹骨頭榨不出四兩油來,人家相好的圖個啥?
道理想明白了,士旺老漢笑了起來。
士旺老漢手頭還有幾個活泛錢,這是平日攢的,應付急用。爾格,敢花它了。正逢六六鎮有集,士旺老漢鎮上跑了一趟,挑了件最便宜的茄克衫買了,穿在身上。爾格下鄉來的幹部,都這裝束。又買了一雙塑料底布鞋,穿在腳上。一顆光頭,本來剃過不久,頭發還不算長,放在往日,非得再等個半月才去剃,這回狠了狠心,讓剃頭匠正刮一遍,倒刮一遍,理得幹幹淨淨。
這天晚上,士旺老漢腰裏揣了個銀元,動身了。走到路途,又一想,成雙成對最好,一則吉利,二則也給這瞧不起人的趙寡婦,能上一能。想妥了,轉回身,又拿了一塊。幹這號事情,士旺老漢的腳步飛快,一陣工夫,就到了趙寡婦的後門口了,然後停住腳,隔著門縫瞅了一下,見隻有趙寡婦一人,好個士旺老漢,於是從腰裏摸出兩塊銀元,開始敲。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銀元的響聲,十分清脆,就像村旁那條小河的流水聲。
寡婦在窯裏聽到了響聲,她不知道這是什麼響聲,卻知道是有人來了。寡婦問了半天,問出是李士旺。不聽這名字也罷,一聽這名字,寡婦惱了,叫士旺快走。
寡婦說:"你想吃奶麼,憨兒?我的奶,早就讓家生的兒子給咂幹了!"
李士旺見趙寡婦罵人,卻不動氣,隻是勸趙寡婦,聽這"當啷當啷"的,是什麼聲音,知道了,她保準開門。
寡婦做夢也沒想到,這士旺老漢,爾格腰粗成這了,好幾十年都沒見過的光洋,他有,而且一拿兩塊。
寡婦不待這銀元繼續敲,怕敲得久了,被旁人聽到了,壞了她的好事,她衣服一披,溜下炕來,鞋也沒穿,就一把打開門,再一伸手,一攬,把個士旺老漢攬在了自個兒懷裏。
這樣,士旺老漢便在這寡婦炕上,風流了一回。
不知道是寡婦不對,還是他不對,這一回,比起二十年前那一回,感覺上差遠了。寡婦說這是他不對,钁把鍁把,放得久了不用,性就退了,一使喚就壞,倒是那些經常使用的家什,十年八年,越用越硬朗。這道理好像也是個道理,士旺老漢對男女方麵的事情,畢竟有半輩子是空過的,懂得沒有寡婦多,不過這钁把鍁把的道理卻懂。
寡婦說,要他二天再來。士旺老漢問,還要不要帶銀元。寡婦說,當然要帶,敲一回銀元,開一回門。士旺老漢這時已經開始迷了,當下應承了下來。
好事不出門,惡事一陣風。這士旺老漢拿著銀元,像個發倩的公狗一樣,夜夜在趙寡婦門上敲。你想,李村這巴掌大個村子,又能瞞得了誰?
這事傳到了立生媳婦的耳朵。
這天早晨,立生媳婦到泉邊擔水,下了坡坎,轉彎處,見趙寡婦擔一擔水,一閃一閃地過來了。趙寡婦平日臉色灰塌塌的,見了人,死眉搭眼的,今個兒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臉上泛著光彩,眼睛裏泛著風情。走到跟前,細細一看,卻見臉上抹了些雪花膏海蚌油之類的東西,再看腳下,褲腳高高挽著,露出腳上穿著的桃紅襪子。
"哎喲,嬸子,你襪子好鮮豔,是從貨郎那兒買的嗎?"媳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