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人家,散了多可惜。回頭,到鎮上衛生院,給小翠把手術做了,不要淘氣了,兩口子安安生生地奔咱們的小康日子,多好!生男生女,那是天意,咱就認命了吧!"
"你說得對,穀子幹媽!既然這樣,我也就隻好認命。"
李文化也說:"反過來想,有些人,純粹就是騾子托生的,壓根就不會生。比起他們來,你馬澄清又強他們許多了。"
這個理也說得紮實,不由馬澄清不服。
馬澄清又將李文化的這個道理,發揮一下,說:"人比人,活不成,馬比騾子馱不成。我馬澄清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是該滿意了!"
張家山見說,欣喜地一拍大腿:"這不就對了?能這樣想,才叫明白人!有你這句話,幹大這一趟路,也算沒有白跑。澄清,咱們是男人說話,今個兒是個界線,從此以後,你可不能再跟小翠鬧離婚了!"
"不離了,張幹大。幸虧你提醒,要不,我要再戀了婆姨,還不是照生女娃,花費銀錢不說,勞人哩!"
"你給婆姨一個保證!"
"小翠,從前都是我的不對,現在張幹大一開導,我算明白了,種下西葫蘆咋能收下老南瓜哩!完完全全是種子的事。小翠,咱們從此收心吧,到醫院做個絕育手術,安安生生過咱們的日子吧!"
小翠說:"話說到這裏了,我也不能不說兩句。其實,娃他大,光生女娃,我這心裏,也不是滋味哩,總覺得對不起你們馬家!"
小翠眼淚在眼眶裏轉。
馬澄清一陣心疼,挨過來,用袖子為小翠擦眼淚。
張家山見自己輕輕易易地排解了一樁離婚案,有些得意,樂顛顛地望了穀子幹媽一眼。
穀子幹媽別過臉去,故意不看他。
張家山有些遺憾。
張家山站起來:"馬澄清,幹大這是閑不住的身子。既然這樁事情到頭了,我們也就該動身了!"
馬澄清說:"我知道你老價重要,到處是事情,我也就不留你們了!"
"吃了飯再走!"小翠有些過意不去。
穀子幹媽說:"不了!"
張家山一行離去。
張家山走了幾步,站住,回過頭來,對畔上的馬家夫婦說:"馬澄清,咱這是男人說話,你可要算數。真的,叫我張家山再來一次老廟溝,可就沒有今天這麼多好話了!"
"你抬腳走人吧,張幹大!小翠是我婆姨,我不心疼她,誰心疼哩!"畔上,馬澄清揚揚手臂說。
"那好,就當我剛才那話沒說。"張家山咽了口唾沫,又叮嚀道,"哦,還有,你要領小翠來鎮上結紮,你找我,我給她尋最好的醫生!"
"謝謝張幹大!"沒容馬澄清回話,小翠代他說了。
畔上,馬家夫婦看著張家山一行漸漸隱入窯後。
馬澄清回頭看了一眼小翠,見她頭發亂亂的,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原先廝打時留下的黑青印兒。
馬澄清突然可憐起小翠。他親昵地撿去小翠頭發上的一片草屑,這是小翠剛才喂豬時留下的。
小翠將頭偎在男人懷裏。
小翠說:"咱不忙著結紮!等我再生一次,完了再結紮,你看咋樣?"
馬澄清說:"再不敢了,都四個了!"
小翠說:"這次,我保險給咱生下個男娃!"
馬澄清說:"保險?"
"保險!隻是,你要依我一件事情!"
"啥事?"
"明個兒早上,你背上褡褳,走趟南路。過兩三個月,再回來!"
"你這是唱的哪出戲,我不明白!"
"我要說破了,你不要惱!"
"你說!"
"張幹大不是說了,生男生女在於男嗎?你看人家笨牛媳婦,簡直長了屙金尿銀的神仙肚子,和我同一年嫁到老廟溝的,如今,跟前有四個男娃了!"
"你提笨牛媳婦做甚?我還是不明白!"
"我都不好意思說了。我說的不是笨牛媳婦……"
"那是誰?"
"是笨牛!"
說出以後,小翠有些後悔,用手捂住嘴。她臉色緋紅,生怕馬澄清怪罪。
這話果然惹惱了馬澄清。
馬澄清伸出手掌,"啪"地一聲,摑了王小翠一個耳光。摑完,還不解恨,又罵道:"人說這世上的女人,不要看人前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其實都是些髒下水,我還不信,說你王小翠是例外。今個兒,你安下這號心事了,你說,這是咋回事?"
王小翠的眼淚又出來了。
"誰看下那個笨牛了?他那個髒樣子,哪比得上你端正!"王小翠說,"我這麼胡成精,不為我個啥啥,純粹是為了你們馬家有後呀!"
"叫我當蓋佬①,不行!"
"娃娃一坐住,咱就不張②他了!人不知鬼不覺的,有啥不行!是咱占便宜,是他吃虧,羊打羊羔豬打圈,還得給人家出錢哩!"
"這事總不美氣!哼哼,他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