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謀子為人溫順,他沒有反抗。
秀嫂在山上挖野菜,早瞧見這自家門口的事情了,待她趕來時,王謀子已經五花大綁,縮成一團,停在院子,那陣勢,分明像縛了一隻虎。
"你們眾人欺侮一個外鄉人,算什麼本事!王謀子是吃你的來,還是喝你的來!"秀嫂大著膽子,走上前去,想要解繩。
王大屁罵道:"你這賤貨!你把你×夾緊,滾到一邊去。你再胡騷情,連你也一根繩子綁了!拴螞蚱一樣,把你們拴到一塊!"
王大屁說著,朝秀嫂臉上,吐了口唾沫。
秀嫂捂著臉,羞愧難當,圪蹴在一邊,不敢言語。
王大屁說道:"鄉親們,大家給個主意,你們說,該怎麼發落這王謀子!"
眾人起哄:"按老規程辦!"
"按老規程辦!"
賀家溝賀紅梅的事情,得了個圓滿解決,至此,六六鎮的張家山,名聲大振,一些積年陳案,一些法庭解決不了的事情,都來尋張家山民事調解所。張家山好個高帽子戴,於是,來求他的人,一頓米湯就灌得張家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件件事情,隻要求到門下,他都應承下來,然後,跑爛鞋底,磨破嘴皮,去調解。有些事情,辦好了,落了個皆大歡喜,有些事情,非人力所為,張家山也是盡心盡力,回天無術,心卻是盡到了。眾眼是秤。大家說,有張家山這麼個好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在眼皮底下晃搭,這六六鎮,太平了許多,公平了許多哩!
這天,張家山是去趕一個場合,回來得晚了。
啥場合?賀家溝的賀紅梅結婚!賀紅梅自由戀愛,找了自己小學時候的一個同學,婚禮訂下日子,那賀老五捎話到六六鎮來,叫張幹大無論如何要去。賀老五這是真心。於是,張家山忙裏偷閑,隻身去了趟賀家溝。酒席之間,言談過往中,有人又不免拿高帽子給張家山戴。張家山嘴裏說著"謙虛使人進步",心裏卻樂得像孩子一樣,這樣,不免多喝了兩杯酒。天黑以後,便辭了眾人,一路踉蹌,直奔六六鎮。
山風吹來,酒往上湧,張家山見山路空寥,沒人聽見,於是,不免放浪形骸,唱起酸曲來:
花開能有幾日紅,
要交朋友趁年輕。
沒有朋友跟你走,\\
活在世上不如狗。
年輕人看見年輕人好,
白胡子老漢球勢了!
正唱著,突然看見頭頂上的上驛村,燈籠火把,人聲嚷嚷,就像1947年那陣跑胡宗南一樣。張家山見了,吃了一驚。
秀嫂家畔底下,是一個場。場邊堆些麥秸垛。
場中間,挖了一個大坑。
一個大活人,五花大綁,站在坑裏。
燈籠火把照耀處,幾個壯小夥子正揮動鐵鍁,往坑裏丟土。土都快埋到這壯漢的胸脯上了。
張家山走上前,奪過一把鐵鍁,喊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世事都到了什麼年月了,你們這上驛村的人,咋還這麼大膽,敢把一個大活人,眼睜得明明地往土裏埋!"
這一聲喊得突然,幾個揮鐵鍁的人,都停了手,去看張家山,看罷張家山,又看王大屁。
王大屁還沒有言語,弟兄們中有個小的,就按捺不住了。這也是個八成貨,他指手畫腳,往前撲坎:"誰的褲襠破了,露出個你,跑到這裏來充人物!"
這話罵得難聽。農村人大約把聰明,都用到這罵人上了。
王大屁認識張家山,他見兄弟出言粗魯,訓斥了兩聲,然後,撥開自家兄弟,走到張家山跟前,說道:
"張幹大,正應了你這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這句話。這個外路人,從小的講,他犯了家規,從大處講,他犯了國法。我們這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哩!"
張家山說:"他倒是把你們咋了?犯了你們的啥王法?"
"他蹲在上風頭拉屎,要臭這上驛村一村人哩!"王大屁說。
"你不要咬舌頭,說實在一點!"
"他要把蓋佬這個帽子,朝我哥王大錘頭上戴哩!"
"噢,是這事?"張家山聽了,沉吟道,"王大錘的事情,我卻知道,那年修公路,炸石頭,我們張家畔也參加來。我是領頭。大錘兄弟成了那樣,叫人心疼,我這幾年忙的,也沒顧上來看,不知道他這光景,怎樣過的!"
秀嫂見張家山強人出頭,心裏已經有幾分膽壯。爾格,見張家山又提到"光景"二字,不由得眼圈紅了。她霍地站起,指著王大屁以及另外幾個兄弟罵道:"不提光景來,我不生氣,提起光景,我是滿肚子的委屈。你們自己說說,你們哪個算人。我莊稼種不到地裏,種到地裏又收不回來。你們像兩姓旁人一樣,爽著手,站在旁邊看哈哈笑。自從來了王謀子兄弟,我這光景,才往前攆了。我是跟王謀子睡來,我欠下人家的了!你們誰要眼熱,誰來給我幫忙,反正我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