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跟馬占山鬥,是跟你糊腦鬆①侄兒鬥哩!"穀子幹媽搖搖頭,表示無可奈何。
隻為了一口氣,張家山二返馬家砭,蓄意尋事,要為公路段出這一口窩囊氣。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這一次,張家山倒真的,又找出一宗事情來。
馬家砭馬占山家門口,如今是靜悄悄的,隻那棵樹身,還靜靜地躺在那裏,讓人記起這宗"楊樹案"。開始農忙了,馬家三兄弟都上山鋤莊稼去了。他們心裏已經坦然,明白公路段這一次是栽定了,十天之內,他們不敢不送錢來。事情弄到這地步,已經不是他們馬家和公路段的事情,而是法庭在和公路段較勁了。
既然這棵樹還在,那麼,就隻有在這棵樹上做文章了。
張家山繞著這棵樹,轉了三圈,感慨地罵樹:"樹呀樹,別人家的門前的樹,都立得端端的,獨有你,愛惹事,倒了。你不知道,你這一倒,給世間添了多少麻煩呀!"
罵罷,張家山突然一拍腦門,省悟道:"對呀,別的樹都沒倒,獨獨這棵樹倒了,這裏麵,真該有一點兒名堂的!"說罷,在樹的根部蹲下來,開始端詳。
"李文化,你給我找個樹枝,硬些的!"
李文化從馬家的柴禾摞裏,抽出一根狼牙刺棍兒,交給張家山。
張家山用棍兒,在樹的根部捅起來。這一捅不要緊,有木屑紛紛地落下來,還有幾條蛆一樣的蟲子,蛄蛹蛄蛹亂動。
"咋能不倒,樹根都朽了,都讓蟲給掏空了!"張家山說。
"楊樹就是愛招蟲!"穀子幹媽說。
"愛招蟲?別的楊樹,咋都好好的!"張家山白了穀子幹媽一眼,又問,"樹的根,在哪一塊?"
"在豬圈裏!"李文化說。
"豬圈裏?誰家的豬圈?"
"還有誰家的!誰能把豬圈修到馬占山家的門口?馬占山家的唄!"
"馬占山,我這一次,算是把你的把柄又抓到手了!咱們看看,是你能還是我能!"張家山站起來,捶了捶後腰,笑道。
豬圈圍牆不高,石片砌的,張家山打量了一下,一躍身跳了進去。
一頭大公豬,嗷嗷叫著,向張家山撲來,齜牙咧嘴的。張家山嚇得一閃身子,又跳了出來。
"誰喂的豬像誰!"張家山解嘲道。
"看我來!"穀子幹媽說。
穀子幹媽邁動"解放腳"①,掙紮著爬上牆去。張家山又掐著屁股,扶了一把。過了牆後,穀子幹媽手裏揮動著棍兒,嘴裏""地叫著,趕豬。
卻也怪,豬不但不咬,還馴服地搖著尾巴。
穀子幹媽用棍兒打著豬屁股,將豬轟進了一個石砌的小房間裏,關死門。
"關死了?"張家山仍然心有餘悸。
"關死了!"穀子幹媽答道。
張家山一躍身跳了進來。
豬發覺上當了,這不是來喂它吃食的,於是在柵欄門裏,"哼哼"地叫著,使勁拱門。
張家山伸出兩隻大手,刨開稀稀的豬屎。
根部顯露了出來。
穀子幹媽在旁邊用棍兒戳,又戳出幾條蟲子來。
突然,響起一陣汽車的喇叭聲,一輛吉普款款地停在豬圈牆外。
段長和文書走下車。
"我放心不下這事兒,又趕來了!"段長解釋道。
"你看,蛆蟲咬,豬嘴拱,這樹焉有不倒之理!"張家山貓起腰來說。
"馬占山這小子,就是逞強!公路上三令五申,不準把道旁樹圈到豬圈、茅房裏去,別人都不敢,就他敢!"
"公路上,可有關於這道旁樹的管理和處罰條例?"
"關於道旁樹的沒有。有一個條例,是針對整個公路設施而言的。不過,我想,這道旁樹,也屬公路設施的一部分吧!"
"這就好!車走車路,馬走馬路,前一案事,已經下成死棋,咱們就不提它了,爾格,咱就提這後一宗事。咱們就以馬占山破壞公路設施為名,也罰他狗日的兩千塊!"
"行是行,不過,像這種情況,罰款數額,最多隻有五百。"
"咱這是特殊情況,特殊情況要特殊處理。樹都把人塌死了,你看,這破壞有多嚴重!"
"好!"
"能把這拍照上,最好!"
"文書,你回段上去,火速取個照相機來!"
張家山拿著厚墩墩的一遝材料,還有花花綠綠的一堆照片,來找庭長。庭長正在吃飯。張家山故意把一張拍有蛆蟲的照片,往庭長麵前一擱。庭長見了,惡心,飯也吃不下去了,隻好把碗放下。
"張建南,你狗日的,馬家砭一案,你肯定吃了黑拐①!"張家山開門見山,罵道。
"好叔老子哩,你冤枉我,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張建南真要吃,也不能吃咱六六鎮的。你看我這一頭沉②的光景,像個吃黑拐的人嗎?"
"那馬家砭楊樹案,你咋能這號處理?"
"叔老子,我有我的難處。我不好說。不過你也不是外人,那我就實話實說吧,馬家砭這事,副鎮長參與意見了!副鎮長是副科級,我是股級,雖然我那任命書上,有個括弧,括弧裏說股級幹部,按副科級對待,可是,在人家正兒八經的副科級麵前,總覺得輩分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