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一切,猶如一場夢,或是一出戲劇,我不敢回想自己在法庭上的表現,我隻感到從法庭出來後,我如經曆了一場重病般虛脫。
舅舅與大表哥在特殊通道口接應了我,他們一左一右護我走出法院,我們被一些媒體記者圍住了,他們急切地逼問我,我一句也不答,隻急急地被舅舅與大表哥拖拉著向車子奔去。上車後,大表哥立刻鎖了車門,發動車子,還有記者隔著車窗玻璃不屈不撓地大聲問我問題,我看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閉上了雙眼。那些聲音此起彼伏,紛紛擾擾,我全都自動過濾掉,唯有一個聲音,刺入我心。
“你真覺得自己有罪嗎?如果你真認為自己有罪,那為什麼要去做背叛自己丈夫的事情?在法庭上你幫被告人開脫,你覺得你對死者有罪嗎?”
我猛然睜開眼睛,車已經開出去了。
我在家裏寂靜地度過數日。
關於這個案件的報道已開始出現在三大報的版麵,還有地方電視台,網上論壇自然是不消說了。依賴於案件的審理,醜聞再次被掀起並受到關注,而此期間因另一事件的出現,輿論加大了對此案的關注。據說一個女人,因為丈夫的背叛而自殺了。死時,她身於車內,車停在濱江路邊,死去一天後,才被發現。一起社會事件,與一起刑事案件被放在了一起討論。我在法庭上的表現,尤其是最後那些言論被報道了,圍繞其內容,被人深入挖掘,我的個人品德受到了嚴重質疑。
這些事,都是在家人疏於防範時被我知道的,其實在我看來,他們對我的防範是自然而然放鬆了。庭審過後,舅舅與大表哥對我的態度明顯有了改變,他們對我並不嚴加看管,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以為他們會擔心庭審的後續影響,而重啟對我的嚴控,但最後的事實卻恰恰相反,他們放鬆了對我的管控,我感到他們對我產生了一種信任,相信我對外界衝擊的抵抗力在增強了。
關於庭審上的一切,包括我出庭作證的情形,家人從不談起。母親那天沒有去旁聽,舅舅不讓她去,她在家裏與舅媽一道焦急等待,直到看見我們回了家,她們才鬆了一口氣。舅舅與大表哥旁聽了大部分庭審,但他們從不提有關庭審上的任何事情。家裏還是一如既往地團結,平時就我跟母親、舅舅及舅媽在家,表哥與表嫂們還是隔三岔五回舅舅家來,大家自動回避關於案件的一切,如從前般平靜地生活。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切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與和諧。這一切,也著實給了我一種力量,可以在知曉了外界對我的申討後,仍努力平靜地活著。
除了忽略外界的紛擾,就這刑事案件本身,竟還有更嚴峻的事件在等著我。
我以為那案子於我,算是暫告段落了,我隻是默默等著它的判決,為俊凡祈禱可以免死。我想我是太天真了,案子的複雜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還有更為意想不到的事物在滋生,在蠻長。
主持庭審的那位女法官,也就是審判長,她自報姓瞿,要求我出席一場調解會。我十分不解,瞿法官對我講明,被害人簡弦的親屬已向被告人尹俊凡提起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被告人對被害人未成年的兒子進行賠償,還包括對其親屬的精神賠償,而我,作為被告人的直係親屬,將麵臨對此事的處理。我震驚了,這是我萬沒料到的,我對著電話沉默不語。法官在電話裏暗示了一些事情,並通知我第二天參加調解會的時間,然後掛了電話。
我感到前去法院參加調解的那條路尤其艱難,雖然我不知道我將實際麵臨什麼,但我知道有哪些人會在場,一想到這裏,我就深感痛苦。
經過一夜的思考,我決定退卻。於是一早,我打電話給法官,說自己無法親自前去,法官很不高興,表示如果我不參加,這個調解會就沒法舉行。
法官還這樣對我說:“你不要以為在刑事審理中你是證人,有關被告人的一些事務你回避了,在民事訴訟中你也可以,這可是不一樣的程序,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裏你是不能回避的。”
“隻有我作為被告人的親屬去參加嗎?”我明顯有所指。
“還有被告人姐姐聘請的代理律師,他將代表他姐姐出席。”
在知道還有曹律師參加後,我更不想去了。雖然嘴上回應了法官,但我已下定決心不去參加。不過,我還是出了門。
我將車開去了二手車交易市場,剛入大門,我就接到了尹蘭的電話,她問我去法院沒有?我說沒有。她質問我為什麼不去參加調解會,我說無必要,如果對方要求賠償,直接提條件好了,隻要可行,我賣房賣車都賠。說出這話時,我自己都吃了一驚,仿佛我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
尹蘭在電話裏沉吟片刻,突然說想跟我見麵,我立刻答應。
“不如就現在吧。”
“你還在重慶?”
“是的。”
我略感吃驚,立刻與她約了見麵地點。
看了看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小時,我決定在市場裏閑逛一會兒。這期間,我不覺心情沉鬱,反倒像是回到了從前,又恢複了在交易中的敏感狀態,回歸我曾經言商時的那股勁兒。我詢問著二手車買賣的相關事宜,與一個評估師小心交談,探尋市場情況。手機再次響起時,我正跟評估師介紹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