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四月下午,白茶與鹿(2 / 2)

由於腿傷未愈,徐必一時之間隻能留在村子裏。白天,白茶的爸爸會去給村民看病,不然,就和徐必一起下象棋。

白茶的生活很單調,她隻念到初中畢業,便休學了。她並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女孩,她更樂意在山裏穿梭,去采各種各樣的草藥。她熟悉山裏的任何一條小道,並且經常把自己包裏的幹糧掏出來喂受傷的白馬雞或者叢林貓。

等到徐必的腿好了一點,白茶帶著他去附近沼澤一帶碰碰運氣。徐必跟著白茶在蘆葦叢裏穿梭。到達一塊凹地,白茶安排徐必坐下來休息,就在他們喝水的間隙,一隻鹿從蒿草堆裏躥出來,直瞪瞪地望著他們。徐必捏著白茶的手,驚得喊出聲來:“豚鹿!”在那一瞬間,徐必覺得他遇到了奇跡。

白茶走過去,把瓶子裏的水倒出來,倒在手心裏,把手伸了過去。這隻受傷的野生豚鹿仿佛出於動物本能,竟把頭低下來,用舌頭舔她的手心。

這個時候,徐必敏感地掏出相機,猛摁快門。

“它們其實生性膽小,不咬人的。”白茶把頭湊過去,“來,單獨給我拍一張。”

透過鏡頭,徐必看著眼前這個樸素而善良的女孩,內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感動。他不得不承認,他喜歡白茶。

徐必是在九月底回北京的,他在白茶的家待了整整兩個月後,腿傷已經完全康複。次年,在北京的某攝影大賽上,他那組名為《白茶》的照片——講述了女孩偶遇豚鹿的故事,獲得了金獎。在頒獎禮上,徐必遇到了宋喜雲。她舉起酒杯為他慶賀,仿佛他們已經是分手幾年的老友。

再次相見,兩個人都變得心事重重。宋喜雲笑著說:“我可能要結婚了。”

徐必不再說話,那一刻他腦子裏突然想起了白茶,她在他走的那天,送他走了好幾裏山路,最後在一座橋邊,她停住了。她說:“你快走吧,天要黑了。”然後,他一咬牙大步下山。

那個晚上,月朗星稀,宋喜雲去了徐必的公寓。一年不見的他們沒有感到陌生,反倒多了一份別樣的激情。

但整夜徐必都夢到白茶,他還記得在臨走時他對她說:“有空來北京玩。”他知道,對於一個住在深山裏的姑娘來說,去北京是很難的一件事,但是他還能怎麼說呢,千言萬語,在不合時宜的相遇麵前,隻能化為這樣客套俗氣的邀約。


瀕臨滅絕的豚鹿

2008年,徐必收到一大袋子茶葉。徐必知道,白茶一定來過,他無法想象她一個人是如何曆經重重困難來到北京的。可是他也明白,她不會再來了。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雲南後,白茶無時無刻不想念他,所以她說服爸爸一個人來到北京。在地鐵上她看到了無數個徐必的身影——穿著襯衫和牛仔褲,背著一隻單反相機或者公文包的男子,這樣的人在北京真是太多太多了。

當她終於找到徐必的住所時,她發現那裏早已人去樓空。但她並沒有離去,她租下了那間空屋。三個月後,她應聘去了動物園,從小在山裏長大的她能吃苦耐勞,她成了一名洗刷鐵籠的清潔工。在動物園裏,有一隻豚鹿的籠子,可是它空著,據說原來住著的那兩隻老鹿,因為公的死了母的也絕食而亡。白茶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動物園來了新的豚鹿,我也許就可以在籠子的外麵見到徐必了吧,他一定會來看那些鹿的,一定!

豚鹿總是成雙成對地生活,相伴一生,至死不渝。可人類做不到那樣,有時候是因為人類本身的複雜多變,有時候是世事弄人,使有情人無法再相見。

豚鹿其實已經絕種了吧?那次看到的,並不是真的豚鹿吧?有時候,徐必會這樣想。

2008年,徐必已不再四處漂泊,他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像任何一位人到中年的男人那樣沉澱下來。他沒有再去過雲南,當然也不可能去到永德的深山裏。他變懶了,變得像一粒塵埃那樣輕飄,他不想離開北京,甚至都不願意離開朝陽區,他就守著自己的工作室曬太陽、看書和發呆。有時候會和宋喜雲見麵,並非不快樂,也並非深愛彼此,但是寂寞時,有一位舊情人可以來填補感情的空缺,也挺好的。

據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宣布,野生豚鹿在1960年以後滅絕。

徐必承認他會時常想起白茶,想起和她在一起待過的短短的兩個月時光。他知道,那是他的世外桃源,那是他一生裏最美好的時光。

在失眠的夜裏有時候會忍不住去回憶生命中的那些為數不多的,值得反複咀嚼的美好時光。而在這些美好裏,愛情理所當然地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我們都渴望遇到一個人,他可以給你愛情最原始的樣子,但很多時候,這樣的一個人會讓自己覺得配不上,因為愛啊,所以才寧願忍受著想念和寂寞而不去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