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每天把漠打回來的獵物冷凍儲存上一部分,剩下的與弄回來的各種植物根莖一同煮,也能吃上個混湯飽,比之前喝草根湯都喝不飽的情況要好得太多。對此,漠並沒有多加幹涉,畢竟知道自強和節省不是壞事。
沒過多久,部落的殘疾獸人跟著漠出去,帶回了他們殘疾後捕回的第一次獵物。是夜,整個部落都陷入了歡騰當中。獸人恢複了自信,亞獸的臉上揚起了久違的笑容,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讓漠突然間變得更加沉默起來,轉身走出了人群。有些事不是別人不原諒,而是自己放不下。
一個人影從不遠處瘸著腿疾步走過,手裏捧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煮肉往自己的帳篷走去,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漠開口喊了一聲:“喂!”
那個人頓了一下,回頭往這邊望過來,看上去有些遲疑,似乎不太確定是不是在叫他。
“就是你,你過來。”漠說,聲音不高,但足夠對方聽清楚。
那人又站了一會兒,才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速度遠沒之前那麼快。等近了,模樣漸漸清楚起來,卻是荒。
荒隔著幾步遠站住,默默地看著蹲坐在石頭上的漠,等他說出喊自己過來的目的。
漠不過是一時衝動,哪裏有什麼想說的,但是看他離得老遠的樣子,不免有些沒好氣,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石頭,說:“坐這兒,吃不了你。”末了,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還說要給我做伴侶……”這樣子哪裏像是有那種心思的。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主動跟對方招呼。
“你沒答應。”荒耳朵好,立即回了句,倒也不再遲疑,捧著碗走了過去,沒有坐,這樣的天氣,不是什麼人都受得了石頭的冰冷的。也沒蹲,因為怕腿上的傷口裂開。
漠噎住,鼻中聞到肉香味,還有荒身上長久不洗澡散發的臭味,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他的胃有些翻騰,“你是亞獸,怎麼不把自己弄得幹淨一些……”話沒說完,看到站在旁邊的人已經開始用手在湯裏抓著肉塊唏哩呼嚕吃了起來,頓時一陣無語。也許以前他也是這樣吃的,但是現在看到別人這樣吃,竟會覺得有點受不了。
“冷。”被嫌棄荒也不羞惱,隻是照實回答。太冷了,穀中又沒有柴,從外麵拖柴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所以整個部落隻燒一個火堆。溫水也行,但是等端回自己的帳篷已經冷了,別說還要脫光洗身子洗頭發。能讓自己舒服點他有什麼不願意,但是他更不想生病。
“但是你身上很臭,難怪別人不願意跟你走得太近。”可能是因為對方的反應太過平淡,漠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絕非勸告,甚至還帶了些許惡意,隻是因為看不慣對方的自在,讓他覺得自己有多怯懦而已。他並沒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這樣輕鬆地跟人相處了。
荒吃東西飛快,三兩下就把肉吃幹淨了,絲毫沒有邀請漠吃的意思。這時正喝著已經變涼的湯,聽到漠的話,往旁邊走了幾步,卻沒回答。
“幹什麼?”沒等到對方惱羞成怒,漠有些失望,見其走開,不免更為惱火。
“你說臭。”荒幾口喝完湯,隨手抹幹淨嘴,這時才有心思回答:“你如果要跟我結成伴侶,我會去洗幹淨。”否則,怕臭的話跟其他人一樣離遠點不就行了。後麵一句他沒說,他脾氣雖然孤拐,但仍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別惹怒對方。
“我有伴侶。”漠沉默了下,說,情緒一下子變得低落起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很想跟人說說那些掩埋在心裏很多年的事,那些讓他疼痛,慚愧,內疚,不敢麵對的事。
荒哦了聲,卻沒多問,相較於別人的私事,他更願意快點回到帳篷。除了打獵以及尋找食物,他是不想在外麵多呆一刻的。
“他長得很好看,我們部落的亞獸很多,但沒有比他更好看的。”不是沒感覺出對方亟欲離開的心情,漠卻隻當不知道,自顧說。當然,如果圖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想跟他打上一架以讓他知道誰才是最好看的,但是,在漠的心中,百耳如師如父,是與亞獸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
冷風不知道從哪裏吹過來,荒因為吃下東西剛剛暖和起來的手腳再次變涼,心中首次生起了欲哭無淚的感覺,偏偏又不敢像對其他人那樣,不樂意了轉身就走,誰讓部落還要指望這個獸人呢。
“大家都說他可能是奸細,百耳也這樣說。可是我覺得他隻是個柔弱的亞獸而已……”說到這,漠伸手捂住了臉,發現有的事,哪怕過了再長時間,想起來仍會讓人痛不欲生。
“什麼是奸細?”荒終於舍得搭了一句話。當然不是被對方的情緒所感染,而是覺得一直這樣說一兩句停一會兒,他今晚估計會凍僵在這裏。
“奸細……”漠心神被轉移,放下手,目光落向黑暗的遠處,“就是假裝友好地跟你做朋友,做伴侶,做族人,實際上卻是懷著別的目的,一旦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甚至還會利用這些東西來對付你的部落。就是那樣的人,用多少真心都焐不暖……”
荒能在漠還沒教授他們打獵技巧的時候,便能獨自捕捉到獵物,哪怕是體型較小,不太凶猛的那種,尋找食物也是亞獸中最出色的,這樣的人一般觀察比較細致入微,反應也更靈敏,所以隻是聽了這麼一段,他已經能夠推測出漠的遭遇,無非是不聽其他人話,跟一個奸細結成伴侶,然後被狠狠坑了一回這種事。如果換一個人,他肯定會立即以活該兩字回答,但是對著漠這話就不能說,而讓他安慰人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詞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