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神發怒,山崩地裂。漠帶著荒,一直在外麵四處流浪,並沒打算回百耳部落。似乎離開得越久,越害怕回去,哪怕心中思念日盛。荒是不在乎去哪兒的,他長到這麼大,隻有兩個願望,最開始時是吃飽,後來就是做漠的伴侶,現在都達成了,所以他很滿足。那段時間因為大雨連綿,行路不便,他們在一處石山上暫住了下來。每日除了打獵,並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好在兩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倒也沒覺得無聊。
獸神發怒的那一天,漠已經帶著荒冒雨離開了居處。事實上,在這之前的幾天,他就覺得心驚肉跳,預感到有什麼危險會發生,及至打獵時看到到處都是倉皇奔逃的野獸以及各種平時很少看到的小型爬獸和蟲類,便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所以立即帶上荒向著野獸逃命的方向疾行。
一路上各種蟲獸爭相逃竄,漫山遍野皆是,稍微跑得慢點,便有可能被踩成肉泥。到了這時,誰也顧不上誰,哪怕天敵從眼前跑過,也是視而不見,食草獸食肉獸之間自然更是相安無事。在所有生物的腦海中,除了逃,還是逃。
漠的速度很快,他馱著荒,靈敏地穿行於奔逃的野獸當中,將它們一一甩在身後,隻在累了,才上樹稍歇。如此奔行了兩日,前麵出現了一道山穀,山穀不大,一眼能看到對麵廣闊無所遮掩的草原。蟲獸爭先恐後地湧入山穀,往對麵奔去,從上空透過雨幕看下去,便似一條洶湧湍急連綿不絕的蟲獸長河一般。
漠和荒很快也加入了進去。就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腳底驀然一陣顫動,接著地動山搖,無數石塊泥土從兩旁山坡滾砸下來。獸類一陣混亂,接著拚命往山穀出口跑去,被踩踏的慘叫聲,驚恐的嗥叫此起彼伏,與之前靜默無聲的大遷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回頭已是不可能,漠隻能提聚功力一邊跳躍閃躲落下來的石塊泥土和慌亂的獸群,一邊加快速度往前麵衝去。然而眼看著就要抵達出口,卻陡然覺得左後腿一陣劇痛,一股沉重的力量壓了上來,將他生生截留在了原地。他心知不好,一咬牙化成人形,在被那道力量帶得滾落地上之前,反手抓起背上的荒扔了出去。不等他看清是否成功將人送到穀外,眼前一陣天眩地轉,人已跌落在地。他下意識地抬手護住腦袋,就感覺到有無數石塊泥土從身上滾過,帶起火辣辣的疼痛,然後轟的一聲巨響,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不知過了多久,大地的晃動終於停止,泥石砸落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然後一切歸於靜止。
漠並沒有昏過去,他能感覺到自己左腿斷了,而且被兩塊石頭卡在中間,雖然沒被壓住,但也拔不出來。有小半邊身體埋在冰冷的泥石中,頭頂上方卻有不小的空間,顯然是因為架在上麵的石頭將後落下來的泥石隔離了。空氣並不悶濁,可能在石與石之間有透氣處,不過沒有光線射入。他咬牙將埋住身體的泥石刨到了一邊,又試著抽了抽腿,還是不行,便放棄了。他奔行了兩日,已經累極,這時見暫時無法出去,也顧不上其他,就著側倒的姿勢躺在泥濘裏睡了一覺。
黑暗中不知時間流逝,漠最開始還在試圖自救,不過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牽一發而動全身,稍不注意就會垮塌下來,真正將他活埋,雖然他現在跟被活埋也沒太大區別,但總還有一點喘氣的空間。費了很大的力氣,他才將自己的左腳從兩塊石頭中間解救出來。然而還沒等找到出去的辦法,又連著發生了兩次地動,原本有些鬆動的石塊落下,將原本還算寬敞的地方壓縮得連翻個身都難,更別提挖開石頭出去了。
絕望漸漸在黑暗中彌漫,漠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在親手射殺微安的那一刻,他就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直到現在真正麵臨死亡,他才知道自己還有太多的牽掛。他想念百耳部落,想念阿帕,百耳,百耳家裏的幾個小崽,還有部落裏的兄弟,他開始後悔沒有早點回去,但是他想得最多的卻是荒。不知道那個亞獸有沒有逃出去,沒了自己,以後他一個人要怎麼辦,要是再被野獸困在樹上,還有誰去救他。那個時候漠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像自己認為的那樣一點都不在乎荒。隻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沒有食物,沒有水,幹渴最先來臨,然後是饑餓,接著是身體抵抗力下降後,斷腿以及濕冷環境引起的高熱,死亡在漸漸降臨。
就在漠被燒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架在他腳上方的一塊石頭骨碌碌地滾離了原地,天光漏了進來,隨之一起的還有嘩嘩灌進的雨水。一隻沾滿了泥沙,血肉模糊的手探進來摸了下他的腳,然後是一聲激動而壓抑的輕呼。手收了回去,又過了大半天,漠頭頂處的一塊石頭被搬了開,照射進來的光線和大雨讓他不適地皺緊眉,但卻下意識地張開了幹裂的嘴,盡情地享受雨水的滋潤。等幹渴稍解,他才費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雨太大,除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他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那個人,除了荒,不會有別人。
“能出來嗎?”荒又搬開了幾塊石頭,將開口擴大了不少,然後問,聲音沙啞粗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