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雖然隻生產閨女,但老王卻很喜歡別人家的小子,所以馬甲得以時常出入王家,混吃混喝。老王盲目崇拜知識分子,對馬甲爹媽這樣的窮酸老九卑躬屈膝,卻很少講自己打仗的事,若是問他,也隻是說“老子是皮定均的隊伍”。碰巧有次老王飯後得意,才講到他立功的經過。

那是在西方山戰役中,老王他們連奉命去攻擊一個山頭陣地。“說是一個連,其實比現在兩個連的人還多。而且那個山頭已經爭奪過好幾次了,所以雖然是晚上,大家也知道往哪裏衝。”

“怎麼衝鋒?就是跑唄。使勁跑,也不打槍,打槍打炮是後麵部隊的事,我們就是跑,先跑到山上再說。”

在接近敵方陣地之前有一個火力封鎖區。“在那裏死得人最多了,子彈掃過來像刮大風一樣,前前後後的人不斷地倒,也沒功夫去看是死了還是受傷了。”

“有沒有假裝受傷趴在地上的?”馬甲厚顏無恥地問。

“我不知道,那時候當兵的人不聰明。反正我沒事,跑過去了,跑到了再一看,衝過來的人隻剩下一半。”

事隔多年,馬甲體會到當時自己的問話其實很無聊。在激烈的戰鬥中,出現一時的驚慌是可以原諒的,在槍林彈雨麵前,能奮勇向前衝鋒的當然都是英雄,但一時慌張趴下的,卻也可以在以後的戰鬥中成為好漢。

“衝到跟前敵人就慌了,槍也打得不整齊了,我們就開始喊。我不會喊口號,什麼繳槍不殺、舉起手來,我不會,我就是叫,亂喊。”嗬嗬,馬甲想起老王和老鄧打架的時候,也是不喊口號,抱在一起“呀呀”地叫。

敵人陣地前沿雖然火力弱一些,但地形卻更險惡。“坡陡,有鐵絲架子,有地雷還有炸彈。”

在複雜的地形麵前,老王頭摔了一跟頭,“嘴摔破了,滿臉血,槍也掉了,槍滾到坡下麵去了……我不敢去揀槍啊,戰場上往回跑是犯紀律的,我就拿帽子做了個記號,抓著手榴彈接著衝”。

“為什麼要做記號啊?”馬甲傻乎乎地問。

“天明了還得來找槍啊,槍不見了是要罰做檢討的。”

“衝上去以後看不見我們班的人,我就順著溝往裏跑(老王把戰壕叫做溝),那時候到處都響槍,也不知道哪裏有多少敵人,反正我就是往裏跑,也不是瞎跑,跑的時候還是勾著腰。”(“勾著腰跑也是瞎跑”王家小姐如是說)

“跑不多久發現前麵黑糊糊貓著幾個人,再走幾步就看清是鬼子在安機槍,我就丟手榴彈了。”

“沒炸著,手榴彈扔溝邊上滾外麵去了。但他們看見就跑開了,三個人,跑了兩個,我追上去按住一個。”

“那家夥不行,我一按著他,他就坐地上。我就揍,把他揍哭了……”(真的哭了?)

“真的哭了,抱著腦袋哭呢,我鬧不清該怎麼跟他說話,就把他扯回到機槍那裏。”

“抓了他,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先把機槍摟下來,我不會用機槍,就這麼抱著,他蹲著,我站著看”(憶苦思甜大會後,王家五小姐回家哭著指責老王,理由就是“你連機槍都不會用,還好意思去憶苦思甜”,嘎嘎)。

“後來某某某(老王說了名字,馬甲忘了,應該也是馬甲爹的同事,隻是馬甲年紀小,不認識)來了,我問他怎麼辦,他說交給連長,連長在後麵。我帶著俘虜往回走,這才知道大家都在後麵,剛才是我一個人衝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