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過去和未來的分別,一切都曆曆在目。宇宙從它出生的那一刹那開始,就墜入了一個預定的軌道,它嚴格地按照物理定律發展,沒有任何岔路可以走,一直到遇見它那注定的命運為止。就像你出手投籃,那麼,這究竟是一個三分球,還是打中籃筐彈出,或者是一個air
ball,這都在你出手的一刹那決定了,之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看著它按照寫好的劇本發展而已。
是的,科學家知道過去;是的,科學家明白現在;是的,科學家了解未來。隻要掌握了定律,隻要搜集足夠多的情報,隻要能夠處理足夠大的運算量,科學家就能如同上帝一般無所不知。整個宇宙隻不過是一台精密的機器,它的每個零件都按照定律一絲不苟地運行,這種想法就是古典的,嚴格的決定論(determinism)。宇宙從出生的那一刹那起,就有一個確定的命運。我們現在無法了解它,隻是因為我們所知道的信息太少而已。
那麼多的天才前仆後繼,那麼多的偉人嘔心瀝血,那麼多在黑暗中的探索,掙紮,奮鬥,這才凝結成物理學在19世紀黃金時代的全部光榮。物理學家終於可以說,他們能夠預測神秘的宇宙了,因為他們找到了宇宙運行的奧秘。他們說這話時,帶著一種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情感,決不饒恕任何敢於輕視物理學力量的人。
可是,現在有人說,物理不能預測電子的行為,它隻能找到電子出現的概率而已。無論如何,我們也沒辦法確定單個電子究竟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我們隻能猜想,電子有90%的可能出現在這裏,10%的可能出現在那裏。這難道不是對整個物理曆史的挑釁,對物理學的光榮和尊嚴的一種侮辱嗎?
我們不能確定?物理學的詞典裏是沒有這個字眼的。在中學的物理考試中,題目給了我們一個小球的初始參數,要求t時刻的狀態,你敢寫上“我不能確定”嗎?要是你這樣做了,你的物理老師準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並且毫不猶豫地給你亮個紅燈。不能確定?不可能,物理學什麼都能確定。誠然,有時候為了方便,我們也會引進一些統計的方法,比如處理大量的空氣分子運動時,但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問題。科學家隻是凡人,無法處理那樣多的複雜計算,所以應用了統計的捷徑。但是從理論上來說,隻要我們了解每一個分子的狀態,我們完全可以嚴格地推斷出整個係統的行為,分毫不爽。
然而波恩的解釋不是這樣,波恩的意思是,就算我們把電子的初始狀態測量得精確無比,就算我們擁有最強大的計算機可以計算一切環境對電子的影響,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預言電子最後的準確位置。這種不確定不是因為我們的計算能力不足而引起的,它是深藏在物理定律本身內部的一種屬性。即使從理論上來說,我們也不能準確地預測大自然。這已經不是推翻某個理論的問題,這是對整個決定論係統的挑戰,而決定論是那時整個科學的基礎。量子論挑戰整個科學。
波恩在論文裏寫道:“……這裏出現的是整個決定論的問題了。”(HiererhebtsichderganzeProblematikdesDeterminismus.)
對於許多物理學家來說,這是一個不可原諒的假設。骰子?不確定?別開玩笑了。對於他們中的好些人來說,物理學之所以那樣迷人,那樣富有魔力,正是因為它深刻,明晰,能夠確定一切,掃清人們的一切疑惑,這才使他們義無反顧地投身到這一事業中去。現在,物理學竟然有變成搖獎機器的危險,竟然要變成一個擲骰子來決定命運的賭徒,這怎麼能夠容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