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他們是不是會像我17歲那年時,整個晚上守著驚恐的犯人,長夜裏不停地和他們說話,因為他們一早就要被處決?”
這樣的殘酷的兩難,造成觀眾情感上的巨大衝擊,展示整個複雜的人性。戲劇本質上便是一連串的衝突,如此精彩的題材,已經注定了這是一出偉大的戲劇作品。但從曆史上來說,這樣的美妙景象卻是靠不住的。Michael
Frayn後來說他認為Powers有道理,至少他掌握了以前人們沒有的資料,也就是FarmHallTranscript,可惜他的這一寶似乎押錯了。
五
即使擺脫了愛因斯坦,量子論也沒有多少輕鬆。關於測量的難題總是困擾著多數物理學家,隻不過他們通常樂得不去想它。不管它有多奇怪,太陽還是每天升起,不是嗎?周末仍然有聯賽,那個足球還是硬梆梆的。你的工資不會因為不確定性而有奇妙的增長。考試交白卷而依然拿到學分的機會仍舊是沒有的。你化成一團概率波直接穿過牆壁而走到房子外麵,怎麼說呢,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機會是如此之低,以致你數盡了恒河沙,輪回了億萬世,宇宙入滅而又涅槃了無數回,還是難得見到這種景象。
確實是這樣,電子是個幽靈就讓它去好了。隻要我們日常所見的那個世界實實在在,這也就不會增添樂觀的世人太多的煩惱。可是薛定諤不這麼想,如果世界是建立在幽靈的基礎上,誰說世界本身不就是個幽靈呢?量子論玩的這種瞞天過海的把戲,是別想逃過他的眼睛的。
EPR出台的時候,薛定諤大為高興,稱讚愛因斯坦“抓住了量子論的小辮子。”受此啟發,他在1935年也發表了一篇論文,題為《量子力學的現狀》(Die
gegenwartigeSituationinderQuantenmechanik),文中的口氣非常諷刺。總而言之,是和哥本哈根派誓不兩立的了。
在論文的第5節,薛定諤描述了那個常被視為惡夢的貓實驗。好,哥本哈根派說,沒有測量之前,一個粒子的狀態模糊不清,處於各種可能性的混合疊加,是吧?比如一個放射性原子,它何時衰變是完全概率性的。隻要沒有觀察,它便處於衰變/不衰變的疊加狀態中,隻有確實地測量了,它才隨機選擇一種狀態而出現。
好得很,那麼讓我們把這個原子放在一個不透明的箱子中讓它保持這種疊加狀態。現在薛定諤想象了一種結構巧妙的精密裝置,每當原子衰變而放出一個中子,它就激發一連串連鎖反應,最終結果是打破箱子裏的一個毒氣瓶,而同時在箱子裏的還有一隻可憐的貓。事情很明顯:如果原子衰變了,那麼毒氣瓶就被打破,貓就被毒死。要是原子沒有衰變,那麼貓就好好地活著。
自然的推論:當它們都被鎖在箱子裏時,因為我們沒有觀察,所以那個原子處在衰變/不衰變的疊加狀態。因為原子的狀態不確定,所以貓的狀態也不確定,隻有當我們打開箱子察看,事情才最終定論:要麼貓四腳朝天躺在箱子裏死掉了,要麼它活蹦亂跳地“喵嗚”直叫。問題是,當我們沒有打開箱子之前,這隻貓處在什麼狀態?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和我們的原子一樣處在疊加態,這隻貓當時陷於一種死/活的混合。
現在就不光光是原子是否幽靈的問題了,現在貓也變成了幽靈。一隻貓同時又是死的又是活的?它處在不死不活的疊加態?這未免和常識太過衝突,同時在生物學角度來講也是奇談怪論。如果打開箱子出來一隻活貓,那麼要是它能說話,它會不會描述那種死/活疊加的奇異感受?恐怕不太可能。
薛定諤的實驗把量子效應放大到了我們的日常世界,現在量子的奇特性質牽涉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了,牽涉到我們心愛的寵物貓究竟是死還是活的問題。這個實驗雖然簡單,卻比EPR要辛辣許多,這一次紮得哥本哈根派夠疼的。他們不得不退一步以咽下這杯苦酒:是的,當我們沒有觀察的時候,那隻貓的確是又死又活的。
不僅僅是貓,一切的一切,當我們不去觀察的時候,都是處在不確定的疊加狀態的,因為世間萬物也都是由服從不確定性原理的原子組成,所以一切都不能免俗。量子派後來有一個被哄傳得很廣的論調說:“當我們不觀察時,月亮是不存在的”。這稍稍偏離了本意,準確來說,因為月亮也是由不確定的粒子組成的,所以如果我們轉過頭不去看月亮,那一大堆粒子就開始按照波函數彌散開去。於是乎,月亮的邊緣開始顯得模糊而不確定,它逐漸“融化”,變成概率波擴散到周圍的空間裏去。當然這麼大一個月亮完全融化成空間中的概率是需要很長很長時間的,不過問題的實質是:要是不觀察月亮,它就從確定的狀態變成無數不確定的疊加。不觀察它時,一個確定的,客觀的月亮是不存在的。但隻要一回頭,一輪明月便又高懸空中,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不能不承認,這聽起來很有強烈的主觀唯心論的味道。雖然它其實和我們通常理解的那種哲學理論有一定區別,不過講到這裏,許多人大概都會自然而然地想起貝克萊(GeorgeBerkeley)主教的那句名言:“存在就是被感知”(拉丁文:EsseEstPercipi)。這句話要是稍微改一改講成“存在就是被測量”,那就和哥本哈根派的意思差不離了。貝克萊在哲學史上的地位無疑是重要的,但人們通常樂於批判他,我們的哥本哈根派是否比他走得更遠呢?好歹貝克萊還認為事物是連續客觀地存在的,因為總有“上帝”在不停地看著一切。而量子論?“陛下,我不需要上帝這個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