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那個男子眨了一下眼,緩緩看向我:“起來。”
不僅衣服頭發飄逸流暢猶如海水,他的雙目,更是幽深猶如滄海。而隻是這樣雲淡風輕的一望,仿佛已注定了我半生的沉淪,百年的遺憾……
“是,師尊。”我又磕了一個頭,規矩地站起來。
從一堆幻覺中恢複神智,我搖搖腦袋,發現眾人還是在研究那個扳指,並沒有人留意到我的異常。這時我才察覺到,幻覺中最後那個神仙模樣男人的食指上,戴著和這個扳指形狀顏色一樣的扳指。隻是那男人的扳指是雕花的,花紋與他臉上的印記是同一種風格,而眼前這個扳指是光禿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
好奇心已經快要把我折磨死了,但我什麼也不能問——如果現在大聲說出“我知道這個扳指是哪來的”,然後詳細描述剛才看到的畫麵,大概會被立刻送到醫院,而且是出不來的那種。於是,我隻能一聲不吭地聽別人討論的結果。
雖然剛才閃過的幻覺不過短短幾十秒,但不知道為什麼,隻要再倒回去想幻覺中的每一個細節,就覺得像才從車禍現場中撈回來一樣。不僅渾身失力,呼吸困難,連胸腔都受了重傷。尤其是最後那個“師尊”的目光,簡直如同一把藏在心髒裏的冰刃,又寒又利,輕刺著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即便慢慢融化,冷冷的痛楚也久久不散。那種毫無疑問可稱之為愛慕的感情,隻在賀英澤身上有過。但是,又比與賀英澤的感情沉重多了……
等等,賀英澤?
我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個男人和賀英澤長得像極了——不,是一模一樣,隻是打扮太不同,所以沒能立刻分辨出來。想到這裏,我頓時心如擂鼓,想要再從回憶中找出點線索,把整件事關聯起來。然而,一個人卻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打斷我的┇
那是謝欣琪和謝太太。謝欣琪還在忙著和別人講話,謝太太卻看見了我。她愕然地張開口,眼中露出的驚訝絕對不亞於謝少。她不由用手掩嘴,然後,撥開人群,快步朝我們走來。她比我矮一些,欲哭無淚地抬頭望著我,而後握住我的手:“是你,一定是你……你是欣喬對不對?”
欣喬?不是欣琪麼,這阿姨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能記錯?我搖搖頭:“不是,我叫洛薇。”
她眼神有不易察覺惶恐一閃而過,快到令我以為是錯覺。然後,她垂下肩膀,無助地抓住丈夫的袖子:“不對,我太傻了。就算欣喬還活著,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叫什麼……”她又一次迫切地望向我:“這位小姐,我這麼說可能有些冒犯,可是,能請你和我們去一趟醫院嗎?”
怎麼都不會想到,他們叫我去醫院的理由,竟是要做親子鑒定,以確認我是否是他們已經死去的雙胞胎女兒謝新喬。突然要確定自己可能是一個死人,這種事聽著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自然不願意摻合。但是,看見謝太太一副搖搖欲墜的心碎模樣,我不由想起很長時間沒見的母親,即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還是答應和他們一起去做鑒定。謝欣琪一開始持完全反對態度,認定我不可能是她的妹妹,但多看了我幾眼之後,她仿佛也有一些動搖,說自己隻會在家裏等結果。
其實,看見謝氏夫妻那麼期待的眼神,我有過短暫的疑慮:父母一直叮囑我不要回宮州,難道真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但是,我們去醫院檢測出的結果,令謝少大失所望,也令我大鬆一口氣。
最痛苦的人,還是謝太太周錦茹。她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中心,卻麵對著牆壁,怕維持不了平時端莊的儀容。她拿著親子鑒定報告,手指顫唞,緊閉雙眼,額上青筋微凸,看上去痛苦極了:“我早就知道。我每天燒香拜佛,希望欣喬能回到我的生活中……老天它就是不願還我們一個女兒……”
原本謝少真如傳說那樣,對自己妻子非常冷漠,但看見她這個樣子,也不由歎了一口氣,上前去摟住她的肩:“算了,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她抹去眼淚,但忍不住,靠在他的肩上又一次流出眼淚,“都是我不好,沒能早點為你生孩子,都是我的錯……”
謝少有些動容,又回頭看著我:“洛薇小姐,我太太好像很喜歡你。既然我們這樣有緣,不如我們認你當幹女兒如何?”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洛薇,你願意嗎?”周錦茹含淚說道。
突然被兩個陌生人這麼熱情地認作幹女兒,我有些接受不來。正在猶豫不決,謝少又說道:“你看上去和欣琪差不多大,生日是什麼時候呢?”
“是六月……”
我話還沒說完,周錦茹猛地抓住謝少的衣襟,抽了幾口氣:“不行,老公,我,我突然覺得頭好痛……”
“你怎麼了?為什麼會頭疼?”謝少的注意力立即回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