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我與蘇幕佛善繞道祁連山下的馬場,那裏已經被那位龐大人強行接管了,蘇幕也在他手底下吃了虧。外頭黑漆漆的,佛善走到馬場附近就迷失了方向,蘇幕掀開車簾,“北行五裏,那處有個客棧,過了客棧再行四十裏,就到鳳翔了。”
我側過臉,“鳳翔,那不就是宋雲衣的婆家,你和人家說好了?”
他拍我的腦門,“整日裏留意些沒用的,這裏禁嚴,鳳翔人多,來往商人也多,出入更便利些。”
佛善在外頭驅車一句怨言也無,我捅捅蘇幕,“誒,你以後要對人家好點兒。”
蘇幕輕輕一笑,不說話了。
一隊走馬販貨的行商停在一間客棧裏,客棧二樓最拐角的房間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坐在床頭,“我說葉大人,你是來送我和親,不是像一個內侍一般看管我,時間這麼晚了,你能不能出去,我要睡覺了。”
那姓葉的男子穿白袍玄靴,他笑,“郡主隻管休息,待郡主入睡,葉某即刻就走。”
李絳坐在床上,將腿一盤,“葉大人,你如果肯放了我,我就告訴你我蓬姐姐的消息,如何?”
葉清臣一雙含情帶笑的美目瞥了李絳一眼,笑著哼了一句:“嗯。”
“嗯是甚麼意思,葉大人不必跟我打哈哈,你既然表態了,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李絳自顧自說道:“大約前兩三日,有個女子擅闖邊境,還殺了我大殷的幾名軍士,我皇舅舅說,聽來人的說法,那女子就很像蓬姐姐,就在......”
“在哪裏?”
聽葉清臣發問,李絳捂著嘴,靠在床頭‘吱吱’笑,“葉大人,你原先莫不是以為我在誆你?我娘自來就同我說,不要胡言亂語,特別是在外頭,謊話說多了,真話人家也不信了。我聽我娘的話,要不然就不說,說了就是真話,你自己不相信我,我有甚麼辦法。”
男人站起身,“她在哪裏?”
李絳攤手,“你們檢校衛自認情報一流,你自己去查吧,我累了,要睡覺。”
葉清臣反而又坐下來,“半月之前,有一隊行商說在去往龍門的驛站見過崔氏女,還說那名女子險些失手殺了他們裏頭一個人。”
李絳轉過頭來,又添了一句:“葉大人情報不準確,當日並不是隻有蓬姐姐一人,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男人。葉大人就不想知道那男人是誰,又怎會與蓬姐姐出現在這裏?”
葉清臣眼睛瞥向窗外,天上吳鉤冷月,地上靜寂無聲,“那是她王府的侍衛。”
李絳索性又坐起來,拍著一雙手掌咯咯笑,“嘖嘖,葉大人果然是在崔府住過的,連人家府裏的侍衛都認識,真是知己知彼啊。不過葉大人這消息都是半月之前了,又老又舊,要是想衝著這個把蓬姐姐找出來,恐怕是不行了。”
葉清臣看李絳,“不知郡主的消息都是哪裏得來的?”
李絳嗤笑一聲,“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葉大人死氣沉沉,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要是蓬姐姐,也不會喜歡你。”
男人起身開門,“郡主半夜不要跳窗,當心摔了腿。”
李絳在背後回了一句:“蓬姐姐有了身孕,不知道孩子是誰的,真可憐呀!”
葉清臣停了腳步,他身形明顯一滯,隨後緩緩轉過來,一字一句道:“她在哪裏?”
李絳一雙精靈的大眼睛眯起來,看了麵前的男人一眼,“葉大人別說笑話了,我寧王府落魄已久,誰知道蓬姐姐在哪裏,誰知道呢?”
“郡主恐怕不知道自己這次遠嫁,不是要做太子妃,而是要做皇妃吧?”
葉清臣拋出殺手鐧,李絳果然不說話了,原本聽聞太子年紀輕,與她差不多大,十三四歲的少年,她就是這麼想,心中才好過一些。這姓葉的說什麼,皇妃?項國皇上的年紀都足以做她爹了,雖然她也不知道她爹是誰,是個甚麼年紀。
“那又怎麼樣?起碼我好吃好住,譬如現在,我還有客房住著,夜裏睡覺還有人看門,蓬姐姐呢,她又有什麼?她乘船從揚州下漢口,船上的人說,她整日裏睡覺,這不是有孕了是什麼?葉先生,您好歹也做過蓬姐姐的先生,怎麼就沒教誨她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的話呢?”
李絳拉開被子,“葉大人還是請回吧,本郡主累了,有話且明日再說。”
外頭細細飄著小雪粒子,葉清臣靴上的白山茶在燈下明明暗暗的,他同身後一個穿大氅的貴婦裝扮的女子說話,“三日前有人滋擾邊境,那人是誰?”
那女子低頭,“回大人,這幾日大雪,消息來回都慢了些,那是殷項交界的一個村子,一個女子單槍匹馬殺了幾個人要闖我大殷,後來又返身折了回去。據消息,她當時就離開了村子,然後下落不明。”
葉清臣拂了拂衣擺,白色織錦裏的金絲在燈下一跳一跳的,很有些金迷的味道。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連情報都送的比別人慢一些,你們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