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晚上,蘇幕穿了一件紅袍,我穿著那件燈籠袖坐在床頭,阿雪在我旁邊站著,她年歲已大,又與我不通言語,屋裏安靜極了。
蘇幕推門進來,她想是說了幾句吉祥話,蘇幕給她一把金葉子,她高興的給我們鋪了床,才下去了。
我盤腿坐在床上,那邊兩盞紅燭搖搖晃晃的,蘇幕端了酒杯過來,“蓬蓬,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我看著他笑了笑,我竟不知做出何種表情才是合適的。
他拿一杯酒給我,我捏著酒杯,停了半晌,他也不催我,我看他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說:“既然我們已經是夫妻,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害了我爹,又是誰害死了他?”
他側著臉看我,眉眼很平和,沒有要多說話的意思。
我低頭一笑,“我過去覺得是葉少蘭害了我爹,後來我知道你是項人,我就想肯定是你,與他沒有甚麼關係。”
他笑了。笑了之後伸手替我卸下釵環,我頭發已經不比從前濃密,一手摸上去,隻覺得似枯草一般,他握著我的頭發,“睡吧。”
我扶住他的手,言語中有祈求,“我爹已經死了,我又和你成了婚,你怎麼就不能告訴我呢?”
他側過身子,“已經有人替大人收屍了,你不必掛懷。”
我坐起來,“是誰?”
他亦是搖頭,“查不到,大理寺的人說,大人屍體已經有人安葬,但沒有經過下麵的手,上麵有人直接帶走了。”
我靠在床頭,心思反複輾轉,直覺我爹的死沒那麼簡單。我朝蘇幕看,“等李絳來了,我想見見她。”
蘇幕替我拉好被子,“嗯,屆時我們都要去觀禮。”
那紅燭燃了一夜,我睜著眼睛,蘇幕碰也沒碰我一下,我們並排躺著,說了半夜的話。他說:“你小時候真的太討厭了,我老是想把你掐死。”
我笑,“大家都說我小時候可愛,你肯定是瞎了眼。”
他側過身子,“你用兩顆石子夾著我的衣服砸,我那是件新衣裳,被你砸了好幾個洞。”
我嗤笑,“你個小氣鬼,不過一件破衣裳,也值得你惦記這麼久?”
他搖頭,“那不是件破衣裳,那是我當時最好的一件衣裳。”
我說:“我賠你幾件,不,賠你幾十件。”
他側著身子,一手撐著腦袋看我,“你賠得起嗎?”
“我......”
我敲敲枕頭,“你也不想想你弄壞了我多少東西,我那大將軍可值錢了,那不比你甚麼個破爛衣裳值錢多了?”
他彈我的額頭,“狡辯。”
我睜著眼睛看他,“蘇幕,秀兒死了,你說天香在哪裏?”
他不做聲。
我側身看他,“你不記得天香了?我那時候還想把你們湊一對呢。”
‘嗤’,他說:“你不會想知道天香在哪裏的。”
“為什麼?”
“如果你知道了,我怕你能氣死。”
我呶呶嘴,“說什麼呢?”
他歎一口氣,“天香在你那先生的床上呢。”
“放屁!”
我從床上坐起來,指著身邊人罵道:“蘇幕,你放屁!”
他將我往被子裏拽,“好,好好,我放屁,是我汙蔑了你的丫頭和你那不得了的先生。”
一口濁氣哽在我喉間,蘇幕翻身起床,“氣到了?”
他端一杯水給我,“有什麼想不通的,咱們都能睡一張床,他們為什麼不能?”
我捏著水杯,“咱們......”
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低頭喝水,蘇幕將杯子拿開,“也就是我能忍受你,你又蠢脾氣又大,你那先生要是娶了你,不出三日休書就到了,你信不信?”
我靠在床頭,“誰造的謠,看我不揍那人一頓。”
蘇幕又從我身側滾進去,“誒,婦人睡外頭都是為了照顧男人起居,你倒好,占著地方好睡覺,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婦德?”
我躺下來,“你少扯那些沒用的,天香究竟在哪裏?”
他拉起被子給我蓋好,“我說了你怎麼不信呢,你要是不死心,我改日親自帶你去看看。”
我盯著他,“去哪裏看?”
龍門驛站。
白袍的男子在擺弄一盞走馬燈,走馬燈有六角,其中三麵上勾了花紋,薔薇山茶,一支含苞待放,一支亭亭玉立,一支花葉盛開。葉清臣指尖停在上頭,這三朵花上已然多了三隻蝴蝶,蝴蝶在花上嗅,男子攤開筆墨,在燈上留白的地方又添了一句話,“蓬蓬,蝶戀花,花戀蝶,你戀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