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就和伏苓談起結婚的事,或者說,他原來的人生計劃裏,根本就沒有走到結婚這一項來。李醫生的話讓他覺得安慰,雖然他仍然不明白,為什麼在太平山上的那個夜晚,俯瞰維港一地流金碎玉的燈光,會突然冒出那樣的念頭。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自然,仿佛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等李醫生告辭出去,裴知味不自覺站起身,盯著窗外的一叢綠葉發愣,良久後手機的振動聲驚醒了他,掏出來一看,正是伏苓發來的短信。他笑容還不及浮起,已被短信的內容徹底凍住:
“對不起,我後悔了,不想結婚了。”
裴知味緊擰著眉毛,攥著手機許久,直到屏幕邊緣出現汗漬,他才稍稍鬆開來,猛地深呼吸幾口氣,調整好氣息,然後撥回去:“你怎麼了?”
四個字,他自覺說得四平八穩,毫無任何情緒泄露,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他努力辨認,也不知道是否真聽到伏苓的氣息。
他們沉默著僵持了一會兒後,傳來伏苓低落的聲音:“我以為我可以的,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走出來,可沒想到還是不行……在香港的時候我沒想那麼多,一回來我就發現我真的做不到。對不起,裴知味,我想你如果要結婚的話,多的是女孩想嫁給你,可是……我真的不行。你的東西我會收拾一下,過幾天你再來拿。”
她話沒說全,可裴知味明白了——她還忘不了那個“他”,即便是一段不談感情的婚姻,她也無法接受。
裴知味甚至沒法責怪她,因為她也說,她真的努力過了。
一直到有人敲門進來探討患者的病情,裴知味才定定神放下手機。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撥回去問問伏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從香港回來的路上他們還好好的,為什麼剛剛分開不到半天……看看已遞到麵前的X光片,他默默歎了一聲,又頹然坐下。
做完最後一台手術已近十點,取車出來後,竟不知要往哪邊開——開出醫院門口的林蔭道再轉大路,回家和伏苓住處的方向就岔開了。他車停在十字路口,側頭正好看見路邊的便利店,他並沒在這裏買過東西,唯一一次,是前些日伏苓來體檢,開到這裏鬧著要吃冰淇淋。他下車去買,她又叫回他,說要八喜的;再走出兩步又被她叫回來,說要八喜的香草口味;再走兩步,又說要咖啡口味……
夏夜的燥熱似乎也傳染到他身上來,他清晰地記得伏苓那時候的一顰一笑,記得她撒嬌耍賴的各種神態,記得他們初識時她的沉默和頑強,記得她低著頭微笑的模樣,不吭聲也不肯向人埋怨。還有些時候,她自己大概也沒有發覺,她那麼喜歡發呆,常流露出怔忡茫然的神態……現在回想起來,裴知味想,那些時候,她大概是想起了原來的那個“他”吧。
裴知味手伸進口袋裏,那枚買來準備結婚的戒指,孤零零地落在那裏,又像是燙手似的,燙得他突然縮起手來——他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子的。他從沒具體想過結婚的問題,卻在那天晚上突然向伏苓求了婚,如果那能算求婚的話;隻兩三天的工夫,他已經完全進入備婚狀態,沒想到伏苓又突然反口。
如果三個月前伏苓說這種話,說她忘不了那個男人,裴知味想他一定會用更狠毒更刻薄的話反擊,然而現在他一句傷害她的話都說不出,甚至連揮慧劍斬情絲的念頭也沒有,他隻是,有一點想念她。
又有一點擔心她。
可即便想念和擔心,也隻能到此為止了——男女朋友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再去追問緣由,就顯得死纏爛打,又太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