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低頭,發覺自己竟不知什麼時候已掏出手機,照他一貫找伏苓的方式——先進袁鋒的微博,再找“花雕茯苓豬”,伏苓的最後一條微博還是他們在香港時發的,她拍的維多利亞港的夜景,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她縮在他懷裏咕噥說“維多利亞很會生的,一口氣生了九個,你看過《年輕的維多利亞》沒,衣服很漂亮”。她糾結了一晚上要不要結婚,可是一說到電影裏的服飾又很興奮,還說要拍婚紗照時要找有英國宮廷裝的影樓……
裴知味猛地踩下油門,回到他最近幾個月很少光顧的,自己的家。
袁鋒照舊房門緊閉,也不知是在幹什麼。裴知味睡前很習慣性地按下CD機的播放鍵,好像知道今天又是一個需要音樂來安眠的夜晚。
CD機順著上次停止的位置繼續播放,溫和的男聲輕輕唱:
這一種感覺,問我怎麼去形容,竟不知不覺被它深深操縱;這一種感覺,令人心急速地跳動,歡欣滿麵如沐春風……這一種感覺像旋渦把我轉動,不可理喻,難料得中……
裴知味像被什麼擊中般從床上跳起來,猛地拍下停止鍵,不料用力過猛,CD機猝然下墜,因音頻線連著音箱,又在桌腳撞了幾撞。唱片被摔出來,盤麵上劃出一道長痕,CD機內的一小處支腳也斷了。他心覺不妙,把唱片放好再播,果然呲呲幾聲後便沒了聲響,也不知道是機器壞了還是唱片壞了——都是有些曆史的東西了。
他撫著CD機惋惜不已,那是大哥淘汰給他的,用過許多年,馬蘭士的經典款。無論古典樂還是流行曲目都表現極好,用電影裏說的通透純淨、平滑圓潤一類的詞來形容,都不算過分。
坐在床上想來想去,不知怎麼又想到伏苓遲早要去醫院拿體檢報告,裴知味心情這才安定下來,翻了幾個身後睡著。翌日精神自然不濟,謝主任倒是滿麵春風:“小裴,聽說你這趟休假,婚事定下來啦?”
裴知味不知是如何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看在謝主任眼裏卻以為他是尷尬——醫院裏的八卦也是傳得很快的,邰明明和他都是醫院這幾年的重點培養對象,什麼青年骨幹之類的評選,總少不了他們兩個。邰明明也是醫生世家,最有名的事跡是高考後就給一個胎位不正腳先出來的產婦接生。
這事跡裴知味在還未認識邰明明時便已耳聞,他們開始約會時,同行們見了,不管心裏是否情願,總要誇一句“金童玉女”。
昨天他和李醫生說得也含糊,今天全醫院就知道他要結婚而新娘不是邰明明的消息了,不過裴知味倒是一點不擔心——邰明明從小就是在眾人喝彩聲中長大的,處理背後雞零狗碎小道消息的能力比他強多了。
謝主任覷得四下無人,悄聲問:“明明那邊,沒鬧翻吧?”裴知味答說“還好”,謝主任這才放心,又催問他是哪裏的姑娘,日子定了沒有雲雲,裴知味無心敷衍,隨意答了兩句後忽問:“謝叔叔,你原來是不是做過一例心髒自體移植左心房減容的手術?”
“你記得沒錯,前年有一起,原位自體移植手術對左心房減容的效果十分顯著,但是這手術風險太大,要在心髒離體同期完成瓣膜手術,同時還要保護好心髒——前年那個患者有二十年病史,左心房嚴重增大,對周邊的支氣管、肺、左心室壓迫巨大,病人十分痛苦。怎麼,你最近有碰到這樣的病人?我好像沒看到……”
“病人還未就診,”裴知味斟酌字眼道,“她剛剛查出來,年紀也很輕,好像……也沒聽說以前有查出什麼問題,所以我猜測病情還不是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