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與肉的艱難抉擇中,傻眼了。

正在唐大爺傻瞪著眼,不知道是不是該積極投身到反清複明的偉大事業中去的時候,一幫企圖謀反的秀才也找上門來了,他們打算說服唐大爺與之同謀。

在這個天翻地覆的時代裏,這些知書達理的秀才,也並不比袍哥們更明了未來,他們也沒有少鬧笑話。

話說當年朝廷辦新學,於1903年廢東川書院,就在書院的基礎上,辦起了重慶府中學堂(其位置就在今天重慶渝中區的洪崖洞,這裏如今改建成了一個專門糊弄外地人的所謂古文化街,張培爵的紀念碑就樹立在那兒)。在今天看來,這也就是個初高中程度的教育機構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在當時,這裏卻是新思想與舊思想成天打得頭破血流的地方。

我們先看看當時的教學情況吧,從這裏我們就可以看見那個時代有多少矛盾在積累孕育。

傳統的國文教學自然是重點,但先生們講授什麼,卻全然沒有教綱可繩,完全靠個人即席發揮。於是有的先生講大路貨的桐城文章,有的先生講晦澀詭譎的龔定庵,有的講唐宋文,還互相指責對方瞎講,莫衷一是。

如果說國文教學稱之為混亂,那麼數學課簡直就是茫然了。當時的數學老師汪壽林先生,是老秀才出身,對西方數學知識素無所知,完全是靠自學成材,又沒有像樣的教科書,算術、代數也就罷了,講到稍微複雜些的排列組合部分,便說不明白,隻好整夜挑燈夜讀鑽磨眼,最後竟因積勞成疾而亡。最有意思的是汪先生去世後,川東師範學校的學生送來的挽聯,上款稱“先生”,下款居然稱“學弟”——這到底算哪門子交情哪!於是這邊重中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把挽聯退回去,問對方到底是教員送的,還是同學送的,不明確則不敢受禮。川師不肯認栽——說來也不奇怪,他們的教導主任可是革命黨中有名的“三吵吵”朱三爺朱之洪哪!師承若此,理故宜然——強詞奪理,於是雙方大辯論一番,不歡而散,從此便不通慶吊了。

理化課老師當時在國內很難找,於是校方隻好從“一衣帶水”那邊的“友好”鄰邦,高薪請來一個叫藤川勇吉的日本鬼子授課,藤川鬼子相當敬業也很能花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叫理化課上總有那麼多試驗要做呢?買實驗儀器,化學試劑的錢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而且不懂漢語的藤川,講堂課還要額外搭配個日語翻譯呢!唉,單從當時中日兩國理化人才的數量對比,就可以看出大清朝為什麼會忙不迭地廢科舉,興新學了。附帶說一句,亂黨分子們用來製造炸彈的甲苯、硝酸等化學試劑,也是楊滄白等人從學校的理化實驗室裏弄出來的。

當時考入府中的學生,大多收過相當程度的舊製教育,都有一定的古文底子,所以相當瞧不起那些雖有一技之長,但古文卻不怎麼地的先生們。比如說教植物的曾先生,就是這種風氣的受害者。這位曾先生,原來本是在重慶天上宮出家的小沙彌,法號果能。話說那清末辦學,有一項相當得罪菩薩的政策,就是每每提用廟產助學,果能廟裏的主持舍不得捐款,幹脆一咬牙自行出資送他去日本留學,於是果能和尚便將“僧”字改為“曾”字,從“僧果能”,變成了“曾果能”,就這樣東渡日本求法去了。

無奈那年頭世界潮流浩浩蕩蕩,大勢之下,果能和尚終究也把持不住了。他不好好掛單雲遊訪寺尋僧,卻偏跟著東洋鬼子學了一堆歪門邪道的自然科學。等到他終於學成從日本海歸,便跑到重中講植物學。不過他早年沒有受過正規的古文教育,去日本後又學的是植物學,自然古文底子就欠佳,以至於編的講義很不入學生們的法眼。比如說,曾老師想描述這樣一個事實:知道菜花的人很多,但知道菜花蕊中有雄蕊柱頭的人很少——他就這樣很坦率地寫道:“今人但知菜之花者多,而不知綠色之球者鮮矣。”這話說得牛頭不對馬嘴,文言底子確實夠嗆,於是同學們大笑,認為果能和尚水平太差,便相約不去上他的課,生生地把他給氣跑了。不過這位寫不好文言文的果能和尚,居然也是個亂黨分子,不信的可以去查查同盟會在日本的早期會員名單,就會發現這位果能和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