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有些不忍心地別開眼。
沈寧本來疼得呲牙咧嘴,瞧著沈卻快哭出來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拉了拉她的衣角,問:“欸,聽說當初你身上的燒傷都和衣服沾一塊了。把衣服撕下來的時候疼不疼啊?你說是你那時候疼,還是我現在疼啊?”
沈卻縮了一下肩頭,說:“現在又不疼了是不是!那麼多話!”
沈寧不吭聲,低著頭笑了一聲。
大夫給沈寧換藥的時候,沈卻根本沒敢看,她站在窗口,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好像疼的是自己一樣。
最後沈寧十分嫌棄地看她一眼,說道:“就你這麼怕疼,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沈卻看著沈寧眼底強忍著的淚,什麼都由著她說,也不反駁了。
“三姑娘!”
一個丫鬟有些慌亂地走進來,她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半邊臉都被包著的沈寧,然後求助似地看向了沈卻。
“出什麼事兒了?”沈卻打量著這個小丫鬟。
有些眼熟,可是一時記不起是哪個院子的了。
那小丫鬟說:“奴婢是跟在白姨娘身邊的,今兒個一早白姨娘身子就不大好好了。今兒個又是雲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們也不敢聲張,可是……可是白姨娘那邊再不請大夫過去恐怕是撐不過去了啊……”
“白姨娘?”沈卻愣了一下。
她這次回沈家,的確還沒有見過白姨娘。
小丫鬟都快哭出來了,她焦急地說:“夫人……夫人怕是不願意大夫過去瞧白姨娘,而古姨娘更是站在白姨娘院子裏不肯讓奴婢們去請大夫。奴婢是偷偷溜出來求三姑娘做主幫忙的!”
“主子們都去參加雲姑娘的喜宴了,府上隻剩剛剛生產過的大少爺夫人和受了傷的五姑娘……奴婢,奴婢隻好來求三姑娘救命啊!”
小丫鬟說著就落下淚了,已經給沈卻跪下了。
沈卻有些猶豫。
她並不想過問沈家的事情,她本來打算今日就走的,要不是因為今日是沈雲的婚期,沈休也得過去,沒人陪著沈寧,她現在已經走了。
“三姑娘,奴婢求您了,救人一命是頂大的積德積福啊!”小丫鬟說著就開始給沈卻磕頭。
沈卻向後退了兩步,急說:“別磕頭了,趕緊起來了。這屋裏正好有位大夫,也給五姑娘換完了藥,讓他過去瞧一瞧就是了。”
小丫鬟哭著說:“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沒有主子親自過去。大夫去了也會被古姨娘趕走的!”
沈卻皺眉。
“古姨娘?阿寧,這個古姨娘真的這般刁蠻不講理?”沈卻有些疑惑地問沈寧。
在沈卻的印象裏並沒有古姨娘的身影。這位古姨娘也是沈卻出嫁以後才進了沈家。
“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沈寧的臉上滿是厭惡。
沈卻想了想,就跟沈寧說:“我過去瞧一眼吧,今兒個畢竟是個大喜的日子,別出了什麼岔子。你先躺著歇一會兒,讓丫鬟們都把門窗關了,別吹了風。我一會兒就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沈寧有些不耐煩地背對沈卻躺下。
沈卻就帶著剛剛給沈寧換過藥的大夫,隨著那個丫鬟一起往白姨娘的院子裏去。
還沒走進院子,就聽見一個尖細中帶著妖媚的聲音說:“哎呦喂,還想請大夫呐?大夫是給主子看病的。不是給你這種下賤的東西看病的!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主子啊?你隻不過是個供男人玩弄的妾室罷了!妾室是什麼啊?那就是個玩物!”
沈卻走進院子裏,冷冷地說:“原來古姨娘不是妾室啊。”
古姨娘一愣,一臉憤恨地轉身,她看清說話的是沈卻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猶豫。那已經卡在嗓子眼裏的髒話就沒吐出來。
這兩年,沈仁幾乎日日宿在她那裏,也跟她說了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整個沈家對這個十一歲就出嫁了的三姑娘態度很是不一般。
“呦,原來是三姑娘啊。怎麼不好好在院子裏養胎,來這種地方找晦氣。”古姨娘陰陽怪氣地說。
沈卻淡淡地說:“就是因為這兒晦氣太多了,才過來趕一趕晦氣。”
古姨娘訕訕笑了一下。
“劉大夫,府上的白姨娘病了,還煩請您幫忙診治一下。”沈卻沒再理古姨娘,而是對跟在後麵的劉大夫說。
對於古姨娘這種人,的確是連說話都要粘上晦氣。
白姨娘院子裏的丫鬟們見到大夫終於請來了,臉上都帶了喜色。她們急忙將沈卻和大夫請進屋子裏。
沈卻本來想就此離開的,畢竟她對那個白姨娘也沒有好感。可是她瞟一眼低著頭不知道尋思些什麼的古姨娘,就有些不放心。
算了,好事做到底吧。
沈卻踏進白姨娘的屋子後才知道白姨娘病得有多重。
看著整個人陷在椅子裏的白姨娘,沈卻差一點沒認出她來。
沈卻還記得十一歲那一年,她剛剛回到鄂南,回到沈家。第一次見到白姨娘的時候,被她通體的氣派驚了一下。心裏想著這哪裏是個妾室的模樣,簡直比正牌的夫人不知道要體麵多少。
再後來,因為沈緋的事兒,沈卻又多白姨娘有了些別的認識。知道她是個疼孩子的好母親,比起沈卻自己的生母來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當初沈卻祖母壽宴上,沈卻已經瞧出白姨娘的神色已經大不容從前。可是沒有想到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沈卻才明白什麼叫做皮包骨頭。
白姨娘握著帕子捂著嘴不停地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逐漸粘上血跡。而她的手也是在不停的顫抖。
沈卻注意到屋子裏的丫鬟們都沒有太驚訝的神情,想來白姨娘這樣子早就成了常態。
劉大夫一邊給白姨娘診脈,一邊歎息。
“大夫,我們家姨娘如何了?”白姨娘身邊的一個丫鬟紅著眼睛問。
劉大夫收了手,緩緩搖頭,道:“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