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誰說我不願見她?”雲湛憤怒地叫道,“隻不過她總是喜歡扔給我一些強人所難的案子,還總找借口不給錢。我才不伺候呢!”
他猛然躍起,做了一個漂亮的後翻,身體已經分毫不差地貼著窗框,從狹窄的窗口鈷了出去,身手之靈活敏捷果然不負其名。但委托人並不急著追趕,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顯得胸有成竹。她的胸有成竹並非沒有道理:窗外沒有傳來雲湛落地的腳步聲,倒是有一聲很輕的悶響,似乎是什麼東西砸在了柔軟的被單之類的物品上。
委托人這才探頭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抬回去!”她不知對誰下令說。
不久之後,雲湛已經進入南淮城的王宮,出現在了公主寢宮——寧清宮。國主石之遠的女兒、衍國公主石秋瞳正站在官門口,僅態萬方地看著雲湛。而雲湛的模樣則不怎麼好看——他正被捆在一張漁網裏,呈一種肉粽子的姿態被幾條彪形大漢抬在半空,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和石秋瞳對望著。
“好好地叫你來,你偏不來,非要逼得我辣手摧花,”石秋瞳搖頭歎息著,“你現在這德行很好看麼?”
“因為你每次叫我來總沒好事,”漁網裏的知名遊俠一臉委屈,好似被地主催債的佃農,“上一次查西宮失竊案,老子好容易給你把罪犯揪出來,又把贓物也奪回來了,你居然一分錢都不付。總這樣友情出手,我會餓死的。”
雲湛與石秋瞳十多歲時就開始結識,然後總是被命運的蛛絲莫名其妙地粘連在一起,許多年來這兩人見麵次數不少,有一半的情形幾乎都是這樣的奇怪而不同尋常。
“你奪回來那隻失竊的碧玉獅子,本來是件好事,”石秋瞳悠悠然說,“可你為了抓住那個裝成太監的竊寶賊,打塌了宮裏一間房屋,弄倒了我老爹最喜歡的一棵桂花樹,踢傷了德妃的寶貝兔子,還偷吃了很多禦供的水果……惹出那麼大的麻煩,我沒有倒扣你錢讓你賠得傾家蕩產,已經算很給你麵子了。再說了,你這樣的惡棍,即便南淮城的人全都成了餓殍,你也一定是那個最後餓死的。”
“承蒙誇獎。”雲湛歎口氣,忽然之間從漁網中站了起來。他剛才明明完全動彈不得,現在卻好似漁網根本不存在,也不知什麼時候在那上麵劃出了一個大洞。
石秋瞳兩眼發直:“你沒有中招?”
雲湛哼了一聲:“這種破爛漁網就能網住我,那我豈不是白混了?”
“可是,可是那隻錢袋……”石秋瞳有點結巴。
雲湛揚起右手,指縫間夾著的一根鋼針在陽光下閃過一絲刺眼的光芒。他頭也不回地指了指正站在一旁麵色發白的“委托人”:“下次找人冒充怨婦,麻煩裝得專業一點。這位小姐哭得倒是挺像,但顯然忽略了一點小小的破綻:她老公既然把錢都拿去養情人了,怎麼舍得送給她一個金光燦燦的新鐲子昵?”
“委托人”下意識地把手縮回袖子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雲湛衝著石秋瞳壞笑一下:“以後要官女替你辦事,辦成了之後再賞東疆。不然您老賞賜的都是好東西,誰都會忍不住往身上戴,太容易露餡。”
“那你為什麼還要裝作上當的樣子呢?”石秋瞳問。
“為了給足你麵子嘛。咱倆誰跟誰?”雲湛像頑童一樣眨眨眼,似乎生怕石秋瞳還不夠鬱悶。
寧清官對雲湛而言並不陌生,許多年前,他第一次鑽進這座人類的王官,就是混進寧清官去探望石秋瞳。而定居南淮後,他也不止一次坐在這間書房裏,為石秋瞳解決問題。在茶水的清香味中,和石秋瞳在一起從容地呆上一會兒,往往能讓雲湛心情平靜,並不斷在腦海中緬懷起過去的時光,然後這種緬懷會打破平靜,在兩人心裏濺起小小的漣漪。此時此刻,坐在石秋瞳的書房之中,那種熟悉的悵然又再度湧起,促使他不得不趕緊找出話題,打破那種令人不安的沉寂。
“這次又是什麼事?”雲湛問,“丟東西了?死人了?某王妃和禦前侍衛偷情了?什麼人又搞惡作劇偽造犯罪現場了?”
石秋瞳的手無意識地摸著桌上的茶碗,神情有些凝重:“這一回不是那種小事了。我找你來,是要你幫我調查一個人,我擔心他可能會陰謀篡權。”
“政變?”雲湛一怔,“有人打算推翻你家老頭?”
石秋瞳肯定地點點頭:“沒錯,而且想推翻他的,就是他的親哥哥,我的伯父石隆。”
雲湛半點也不吃驚:“這就對了。兄弟相殘一向是政變的經典路數。”
石秋瞳不去理睬他的挖苦:“三十年前,上一位國主石之衡去世。由於他一直沒有子嗣,所以臨終前把王位傳給了三弟石之遠、我的老爹。然而石之衡原本還有個二弟,也就是我伯父石隆,傳三弟而不傳二弟,伯父心裏難保沒有怨言。”
“為什麼不傳給二弟呢?”雲湛問。
“石之衡沒有來得及解釋就去世了。旁人推測,原因無非有二:其一,石之衡和石之遠是一母所生,石隆則是同父異母,總是親疏有別,其二,石之遠雖然年輕,卻比石隆更成熟穩重。”
這一點雲湛倒是聽說過。石隆這位親王年輕時就很不安分,不好好在官裏讀書,也不好好學習貴族的騎射功夫,成天喜歡在市井裏鬼混,多次赤膊上陣與平民動手毆鬥,還曾經把試圖幫他忙的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的禦林軍胖揍了一頓——“我們江湖上的恩怨,你們來攪和什麼?”——在南淮本地乃至於整個宛州的黑幫裏都聲望卓著。這樣一位人物,要把一個國家托付給他,恐怕誰都難以放心。因此,石之遠的即位應該是順理成章,沒什麼爭議。
“可是,三十年前的傳位,為什麼到今天才想起不高興了要政變?這位親王的反應是不是過於慢了?”雲湛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