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為自己……感到遺憾嗎?”
“遺憾?”他笑了,“是,我很遺憾自己造成的麻煩。擾亂公共秩序、有傷風化這樣的罪名,應該定輕了吧。”
定時器嘀嘀地響起,告知我采訪時間結束。我不得不站起身向他致謝道別。然而走到門口時,我終於沒有忍住,轉身向他。
“……總裁先生,事實上,目前輿論對您罪名的認定持另一種傾向——不是擾亂社會秩序罪,而是……隱瞞自己機器人的身份、陰謀顛覆社會的反人類罪。”
他愣了一下。看得出他立刻明白了那項罪名意味著什麼,因為那本書隨著他手指一顫,掉落到了地上。
一張照片從書頁中飛逸出來,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那是一張梳著長長發辮女孩恬靜微笑的臉。
他苦笑著搖搖頭,俯身將照片和書本撿了起來。
“記者先生,謝謝你提前告訴我這個消息。對於這樣的罪名,我不會嚐試去辯解,即使和我同型號的機器人會被盡數銷毀,我們的名字會成為機器人曆史上的汙點。畢竟第一定律是鐵律。但是——”他望向我,他枯朽的瞳孔中好像泛起一星殘火餘光,“我希望你能明白,鐵律也會有優先執行的等級。讓‘伴侶型機器人’去陪伴更多的孤獨者是她的願望,在她的有生之年我必須替她完成,沒有選擇,也不會後悔。”
我忽然覺得說不出話,草草點頭退出房間,駕車離開看守所,將自己隱沒在喧囂繁華的鬧市街頭。
當他凝視她時,那一瞬的撫慰動機是電信號錯誤?還是像人類第一次學會用火一樣,是造物主靈光乍現的恩賜?然而那一星火苗被撲滅了,幹淨、徹底,不留任何燎原的可能。
我不該難過,我告訴自己,因為我是人類。
但眼前的街景還是模糊了。因為,我是人類。
特赦實驗
文/寶樹
西裝筆挺的男人走進牢房,上下打量著——
這是一個很狹小的房間,房裏除了一張床外幾乎一無所有,床上一個穿著囚服的人背對著他躺著。
“布雷沃克先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喚道,對方沒有回答,他又叫了兩聲,對方仍然一動不動。男人剛想走近,那個人說話了:“你是誰?我不認識你。”聲音低沉,身子仍沒有轉過來。
“我叫貝克奧爾森。”男人說,“關於您的案子,我是來幫您——”
“這麼說你是法庭請的辯護律師?”布雷沃克打斷了他,“他們接受我的上訴了?什麼時候開庭?”
“據說您上訴要求改判為死刑?”
“是的。比起終身監禁來,我更希望死刑。”
“這恐怕比較難辦……”奧爾森慢條斯理地說,“您知道,和大多數文明國家一樣,我國早已廢除了死刑。雖然您的案子引起了社會上的激憤情緒,也有人在報紙上主張恢複死刑,但作為法治國家,這是不能接受的。當然,減為有期徒刑的可能也很小,老實說,您的作為令世界震驚,上百人死在您的炸彈和槍擊之下,證據確鑿,我也無法幫您脫罪……”
“那你還來幹什麼?”布雷沃克不耐煩地說。
“我是來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奧爾森說,“隻要您願意和我合作,就有機會在有生之年重獲自由,也許很快就能離開這裏。”
“這不可能……慢著!”布雷沃克猛然轉過頭,眼神銳利地盯著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律師,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