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臉上都化著妝嗎?因為我不想讓我媽認出來!”
我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罪有多麼深重,哽咽著走到輪椅旁,張開雙臂去擁抱他的肩膀。
“別碰我!”他猛地打開我的手,低頭抽泣不止。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悲傷與悔恨難以自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太晚了,現在什麼都改變不了了,我的命運無法改變了……”小奇一個勁地重複著這幾句,對於我簡直就像巫婆在念咒,聽著都頭疼。
無法改變——他說無法改變了。這時候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閃了一下。真的無法改變嗎?不,不是的。
“小奇,其實不是這樣的。”我蹲下`身湊近看著小奇,心髒因為剛才的想法突突直跳。小奇也抬頭看我,臉上的油彩因為淚水的衝刷顯出了條條的斑紋,就像布滿裂痕般難看。
“有辦法改變你命運的,那就是……”
我迅速伸手握住他輪椅的把手,用盡全身力氣抬了上去。小奇個頭本來就瘦小,沒有雙腿就更輕了,在我的大力一拋下,連著輪椅越過圍欄落入了沙坑底部。
滑下的流沙很快向他湧去,隻有兩截斷腿,光靠著雙手掙紮的他讓我想到了某種蟲子,任憑他再怎麼奮力,根本無法爬上來一寸。
“在異域裏,就不必為這個世界的事情煩惱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改變你命運的方法。”我手撐著圍欄,看著小奇慢慢沉沒。沙子很快把他和輪椅一起覆蓋了,我看到他最後仍瞪著我的雙眼,不管裏麵有多少恨,和現世的我都無關了。
小奇是單純的人,昨天把我推落沙坑後沒忍心看我沉沒時的樣子,所以我在下麵無法看到他。其實人的垂死掙紮是這世上最具有觀賞性的場麵之一,那是用盡了一生的力量所做的無謂抗爭,有種悲壯的美。小時候的我不懂,看到鞭炮瞬間炸裂後四散紛飛的青蛙內髒就覺得興奮,其實沒有回味過程的享受也是一種浪費。
這一次小奇不再有機會回到現世了,因為他曾經動手加害我,也淪為了罪人,如果不想死,就隻能和老人一樣在異域的沙漠裏漫無目的地活下去了。腦海裏開始浮現小奇布滿皺紋的臉和那架在沙漠中艱難移動的鏽蝕輪椅。
想到這些的我,嘴角不自禁地向上拉扯起來。
身後突然發出什麼聲響,後腰部一陣冰涼,然後是傳遍全身的痛感。一條粗壯的手臂從背後伸過來緊緊勒住了脖子,讓我動彈不得。
“你看到了是吧?昨天我在樓上看到你掉進沙坑,衣服跟今天一樣,還透著土,肯定是你沒錯。是不是看見我扔的那袋東西,想追查然後去報警?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背後人的胡楂兒緊貼著我的耳朵,用沙啞又急促的話音說著。
我驚惶起來,想要解釋這是場誤會,但喉嚨裏發出的隻是“赫赫”的聲音。那人肩膀一動,刺入我腰部的利刃又深入了幾分,我全身的力氣在瞬間散盡,手腳因為過度的痛感而麻木。
“很奇怪,原來活人掉下去還能出來。那我現在就把你變成一具屍體,變成和那個垃圾袋裏一樣的東西吧。這樣你的家人永遠也找不到你,還以為你活在世上的某處呢。嗬嗬……”
話音如夢囈般漸輕漸遠,我的視線無力地下落。眼光經過恢複平靜的沙坑,落在腳邊。雖然已經視物模糊,但還是認得出那裏有一個表麵鼓起的黑色垃圾袋。
這應該是我活著時能看到的,最後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