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師說:“那你就得設法說服他們放棄選重了的顏色,選擇你希望他們所選的顏色。”果然,組長擔心的事發生了。三個人都選了“赤”色,青色和藍色沒有人選。組長試圖說服他們中的兩個人放棄重選,豈料他們一個比一個執拗,臉紅脖子粗,捍衛真理般地捍衛自己最初選定的顏色。組長歎著氣攤開了兩手。
再說B組。B組推選的組長是全團中職務最高的一個。他分發完了紙片,讓大家隨意寫。可是,馬上就有人悄聲跟他說:“誰喜愛哪種顏色,您分配一下不就得了?那多省事啊!”組長顯然認同,卻不親自幹,笑嗬嗬地對那出主意的人說:“那你就當個副組長好了。你分吧。”副組長欣然領命。就這樣,B組速度驚人地把彩虹順利組合出來了。
B組去向培訓師邀功時,A組的青和藍還沒有著落呢。
明察秋毫的培訓師搖著頭笑了,表情十分古怪。
明明白白地,遊戲裏陳列著我們的心。
——當我們對自己的喜愛太過執著時,我們往往會情不自禁地過分用力,就像雪兒和豆豆,眼裏隻有自己的喜愛,為了捍衛自己的喜愛,也為了捍衛那附著在這喜愛上的自己的麵子,我們什麼都來不及顧念了——“彩虹”是大家的事,“赤”卻正代表著我的尊嚴;而當我們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將自己的“喜愛權”交付到別人手中時,我們卻生不出被剝奪的憤慨,我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有多重要,反正有個喉嚨替我們喊出點兒聲音就得了唄——我們習慣了這樣想,沒有覺得這想法本身就已構成了對自我的不敬。
一種是被跋扈地摟得變了形的喜愛,另一種是被輕侮地強加過來的喜愛,這兩種喜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話是一個叫伏爾泰的法國人說的。真喜歡這句話。在我看來,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兒就是這句話的最佳踐行者。
第18節投在心湖上的鳥影
在一個縣城臨街的小飯店吃飯,吃著吃著,外麵響起了“嗚嗚……”的警笛聲,也沒太在意。不想,那警笛聲竟不絕如縷地響個沒完,以致攪擾了我們的吃興與談興。舉目往外瞧,卻不見警車。細尋那“嗚嗚”之源,竟像是在操作間!忍無可忍地把服務員喊過來,劈頭就問:“警車開你們家炕頭上去了?”服務員忙滿臉堆著笑說:“沒。是一隻鷯哥——破東西一天到晚學警車叫!”我們把筷子一丟,讓服務員領著去看那鷯哥。小東西給囚在一個半舊的竹籠中,卻自嘲般地一直鳴著警笛,人來聲更高。我問:“它為什麼偏偏學警笛呢?”回答說:“我們縣城的警車不管執行不執行任務,都開著警笛。滿街筒子的車和人都給它讓道。它想走左邊走左邊,想走右邊走右邊,連紅燈都管不了它。這個鷯哥準是也想學警車抖威風唄,就整天‘嗚嗚’地叫個沒完。”我們都給逗笑了。
鷯哥見我們笑,也跟著嘎嘎地笑起來。
離開那隻鷯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憂傷地想起它。它發出的聲音刺痛了我。我願意讓它模仿颯颯風聲、淙淙泉鳴、虎嘯猿啼,也不願意讓它這麼逼真地模仿刺耳的警笛聲。
女媧摶土造人,忘了給人安對翅膀,於是,人對飛禽有著一顆近乎仇恨的好奇心——好奇它的飛,好奇它的叫,好奇它的翎,好奇它的肉。於是,這世間有了羅網和樊籠,有了裝飾著鳥毛的衣冠和惹人垂涎的美味。
據說,享盡天壽的鳥總是能夠設法掩藏了自己的屍體,它不願意敗了世界的興味。它是一種厚德的精靈,所以造物主賜予了它翅膀。
聽一個下鄉知青講,他曾和半村子人聲勢浩大地驅逐過麻雀。
每人都敲響手裏的一件金屬器皿,用以驚嚇那麻雀。那群受驚的麻雀不管飛到哪裏都是一片鏗鏘之聲。它們真正墜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它們飛啊飛,卻怎麼也飛不出那真實的噩夢。最終,它們集體吐血身亡……我聽到的最悅耳的鳥鳴是在張家界。人正在畫軸中行走,一聲鳥鳴,仿佛從碧水深處傳來,水嬌水媚的脆聲逗歡了未泯的童心,我居然學了那聲音去應和它,企圖騙取它的好感,引它多叫幾聲。
但它分明辨出了我是個冒牌貨,突地從我近旁的那棵樹上驚慌地飛走了。
兒子讀小學的時候,要背誦許多課文,在這些課文當中,我最樂意和他一起背誦的就是《最後一隻白鷺鷥》:“我們在這裏遺失了一個藍色的湖泊,我們在這裏遺失了一片綠色的山林,我們在這裏遺失了一群白色的鷺鷥,撿到的人請還給坪林村,還給山豬潭,還給大自然……”兒子的課本早丟掉了,我依然時常一個人默誦“最後一隻白鷺鷥”,心湖倒映著單腿站立的白鷺鷥的側影。水畔的鳥,水麵的鳥,再加上一顆夢想成為安穩鳥巢的心,擠在一處,取暖。
鳥的朋友慢慢多了起來。善心的人要從鳥市買了鳥放生。這下可樂壞了賣鳥的人,他們要更勤快地多多捕鳥,以滿足放生人放生之用。我真想知道,當一隻鳥被這個人捕了那個人放,又被這個人捕了那個人放時,它究竟是怎樣看人這種複雜至極的動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