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聖母院前,我學著一個老婦人的樣子,把一些餅幹屑放在掌心,等麻雀來啄。很快,一隻和我家鄉的麻雀別無二致的小東西就飛落到了我的掌心,從容地啄食我給它準備的美食。它尖尖的喙一下下啄在我的掌心,讓我覺得有一些痛,又有一些癢。它伶仃的爪子居然還可以在我的手掌上一點點挪移。——啊,原來,麻雀與人是可以這樣相處的!
看過一位女詩人寫的詩,大意是說,雪晴的時候,她在雪地上寫了一個“鳥”字,然後就開始等待,她天真地相信鳥看見了這個字就會欣然飛下來,在召喚了它的那個好看的象形文字上站一站,但是,鳥始終在樹上。末了,女詩人絕望地說,在遠方,那些會使用米粒的孩子,將鳥們,一網打盡。
第19節慢慢愛
閑暇的日子,拿到一本書,我僅用了兩個多鍾頭的時間,就把那本厚厚的書“啃”完了。合上那書,竟兀自“噗嗤”一下樂出聲兒來,因為那書的名字對我飛快的閱讀速度無疑構成了絕妙諷刺,書的名字叫《慢生活》。
顧名思義,那是一本提倡“慢”的書——讓我們的城市成為“慢城市”,讓我們的家庭成為“慢家庭”,讓我們諄諄告誡自己,要慢慢吃,慢慢喝,慢慢行,慢慢愛,慢慢運動,慢慢工作……慢的好處太多太多,多得令人不可思議,多得令人恨不得即刻施了魔法,讓世界從今以後永遠行進在慢鏡頭中。
但是,我怎麼似乎就與慢無緣呢?我是不是患了“慢無能”?
我在自己的頭上懸了一把鞭子,時刻準備抽打那個慢下來的自己。我追求快,迷戀快,早就對快上了癮。“速度是七十邁……全力奔跑,夢在彼岸……”,這是我深愛的羽·泉的《奔跑》。就喜歡這樣的速度,兩邊的房子啦、樹啦急速地往後倒,讓你輕易就跌進了“快感”的旋渦當中。
當有人告訴我應該慢下來的時候,我正急急地在書頁上奔跑。
慣性使我很難刹住車。
讓花慢慢地開放,讓賞花的人慢慢地欣賞,這確實是件蠻詩意的事情。慢,是對無時無刻不在凋零著的生命的一種顧惜和憐愛,是對苦痛的自我的一種別樣縱寵。慢,會給我們的心裝上廣角鏡,讓它攝入心屏的美麗景物多一些再多一些,讓它從一個枯燥乏味的情節遁入另一個意趣盎然的情節。
慢不是磨蹭和拖拉,也不是慵懶和疲遝。慢是細嚼慢咽的慢,慢是慢工出細活的慢。慢的好處,在太極拳那裏被闡釋得淋漓盡致,剛性的力,在此刻,幻化成了繞指柔。
慢是一種意境,慢是一種情致。
霍金說:“人類是唯一被時間束縛的動物。”時間虐待著我們,把我們變得遍體鱗傷。我從沒有看到過被時間這般虐待的蝸牛,它從容地走啊走,可以一直走到金字塔頂,從而驕傲地成為與雄鷹一道在塔尖上俯瞰人間景色的生物。
生活的文火上,正在慢慢煲著誰的愛情靚湯,讓它作別了生澀寡淡,成為味道純正的滋補佳品?誰有能耐把愛細化成高難度的分解動作,在雍容嫻雅的一招一式中不動聲色地占盡風流?
世間有太多的愛,仿佛是“周漁的火車”,風馳電掣地呼嘯而來,又風馳電掣地呼嘯而去,愛的仙湖,瞬間就在指縫間蒸發,隻留下一牙無奈的夢痕……“慢無能”,大概是現代人的通病吧?時間無情地攫住了我們,讓我們做穩了它的奴隸。
很想把患有“戀快癖”的病友們召集起來,加入一場養身養心的“慢運動”。讓我們與“快”決裂,慢慢行,慢慢愛,柔韌地活在太陽底下,細水長流向世界支付自己的美好心境,不怨艾,不懊惱,不心急,不暴躁,從容走出一條無悔的人生路。
第20節天邊的眼神
從西藏歸來已有月餘,但我那顆被天染藍、被水浸綠的心卻仿佛依然滯留在那塊神奇的土地上,不肯隨我的身體回來。那天邊的眼神,穿越萬丈塵埃直視我的心底,讓躁動的我在一種美麗的撫慰中沉靜下來。每天,我隻要一坐在電腦前,一定首先點開那個名為《我與西藏》的文件夾,看在西藏時拍攝的一百多幅照片,想那與照片相關聯的一段段故事。
第21節伍加一家
在我手機的記事本裏儲存著這樣一條信息:“伍加,1946年出生,藏族,四川省石渠縣東區瓦須鄉香欽村人。2004年9月率妻子和兩個兒子(長子十八歲,次子十三歲)踏上朝拜之路。目的地:拉薩大昭寺。”
我們是在2005年7月3日上午,在由拉薩去往林芝的路上遇到伍加一家的。當時,大家在小麵包車裏吹著冷氣,一邊吃零食,一邊跟著音響哼唱《高原紅》。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導遊突然回頭對我們說:“前麵有磕長頭的,你們要不要站下看?”我們說:“要看!”車子於是停下來。
大家都拿了相機,爭先恐後地為那一家四口人拍照。在連綿起伏的岡底斯山脈的一個凹窪裏,在汩汩流淌的尼羊河畔,伍加和他的梳了滿頭小辮子的妻子一人推了一輛手推車,頂著毒辣辣的日頭平和地趕路;而他們的兩個兒子,在距離他們大約一百米遠的後麵,磕著等身長頭前進。哥倆的“行頭”差不多——鞋頭和膝頭分別捆紮著一塊輪胎,前身係一條類似長圍裙的東西,手掌上套著一副“趿拉板”一樣的竹板。見我們拍照,哥倆就站下了,友好地衝我們笑。導遊跑到弟弟麵前,從他手上要過那副竹板,學著他們的樣子,雙臂前撲,身體傾倒,以額觸地——一個還算標準的“五體投地”。弟弟和哥哥看著她趴在地上,相視笑起來。導遊把竹板還給弟弟,問他們是哪裏人,什麼時候離家的,家裏還有什麼人,需要向家裏報平安嗎,等等。說到給家裏報平安,哥哥的眼睛亮了,無限感激地向導遊不住地點頭。導遊問:“那就留個地址。有身份證嗎?”弟弟搶著說:“我阿爸有!”說完就開始喊他的阿爸。可是,因為距離較遠,前麵的阿爸聽不清孩子在說什麼。弟弟便決定走過去向阿爸討要。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那孩子居然要磕著長頭“走”完這一段距離!因為“走”得急,他小小的身軀快速地起落著,但即便如此,他的動作也決不敷衍!直看得我們這一幹人等忍不住唏噓慨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