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第四輯牡丹花水(2)(1 / 3)

絕大多數種子是不能得到發芽的機會的,隻有少數幾顆幸運的種子落到了洪水爆發的塔裏木河中,幹燥的種子有能耐在6秒鍾內就吸飽水,當中午水溫升高時,它們居然就已經在水裏悄悄地發芽了。洪水退去,胡楊的種子緊緊抓住濕氣尚存的沙灘,把根紮下去。

幹旱是沙漠永恒的主題。為了對付幹旱,胡楊硬是讓自己身上分別生長出了兩種不同的葉子——樹冠低處的是條形葉,樹冠高處的是掌形葉。細小的條形葉能減少水分消耗,而掌形葉則可以盡可能多地進行光合作用,製造生命的能量。

作為塔裏木盆地自然生長的唯一喬木,胡楊珍視著蒼天施與的每一滴水,它索性將自己的身體打造成了一個“儲水器”。由於常年存水,許多胡楊的樹幹出現了空洞。這也就是我們看到的胡楊樹大多軀幹傴僂、扭結盤錯的原因了。

胡楊的根係極其發達。研究者曾驚訝地發現,胡楊的根並不是垂直向下地生長,而是向水平方向延伸。謎底揭開,研究者卻沉默了。——胡楊的根沿水平方向生長,原是奔向水源的,並且,這些水平根在奔跑的過程中,還實現了無性繁殖,沿途生出了株株可愛的幼苗!

胡楊的一生還是不斷放棄的一生。在地表溫度高達近八十攝氏度的酷暑中,胡楊真正變成了沙漠中的“柴火”。為了能撐下去,它放棄了一部分枝幹,又放棄了一部分枝幹。它用半條命甚至是丁點兒命悲苦地活著。我曾看到過一幅攝影作品,頂天立地的一棵胡楊樹,僅在樹梢上挑著幾片孤苦伶仃的綠葉,它用這僅有的幾片葉子告訴世界:我活著!

——狂風抽你,飛沙埋你,毒日烤你,嚴寒侵你,尺蠖啃你,鹽堿蝕你……你卻沒有絕跡!“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這就是你錚錚的生命誓言嗎?在海風吹不到的地方,你的夢裏一定還有潮潤的蔚藍;你斜逸的枝幹,可是在等待懸掛那把彈響生命之壯歌的豎琴?——胡楊,胡楊,你這樹中之聖哲!

在你的節日裏,我激動得夜不能寐,一次次生出飛到塔裏木去看望我心愛的“托克拉克”的衝動。這個晚上,我坐在燈下,窗外緩緩地流著一條叫“麗娃”的河,我竟癡想著該怎樣“空運”一些河水給你!揣著這個又苦又酸又甜的念頭,寫下了以上的文字……

第6節蒲葵,我的蒲葵

休息天,獨自一人駕車去辦事,事辦得意外地順利,賺出了一個多鍾頭的時間。去哪兒?這個問題一冒出來,自己先被逗笑了。

真有趣,賺出了幾十分鍾的時間,似乎隻有由著性兒“揮霍”了去才不覺虧。

一個念頭閃了一下,仿佛陽光下的一絲蛛線。但就是這一絲蛛線,居然拉動了車頭。

這是一條清淨的路,在城市的西郊。車可以撒歡兒地跑。放眼望去,田野裏的背陰處還有未化淨的殘雪。而我要去的地方,卻春意正濃。

“苗苗苗圃”,是這個名字!當初隻聽人講了一遍,就烙腦子裏了。——名字起得妙啊!

車子停好了,卻不敢貿然下來,因為有一大一小兩隻狗跑過來對著我起勁兒地叫。穿紅掛綠的女主人滿臉堆笑地對著兩隻狗親切地罵著髒話,它們便識趣地搖著尾巴走開了。我這才戰戰兢兢地下了車,隨那女人進了暖棚。

暖棚裏又暖又潮,植物的味道與農家肥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嗆得我好一陣咳嗽。

“大姐想買什麼花呀?是想看葉還是想看花?”那女人熱情地尾隨著我發問,我卻沒有接她的話茬,隻管匆匆穿越了橘樹、巴西木和盛開的杜鵑,衝著綠意葳蕤的一片蒲葵走去。

我在並肩站立著的兩棵樹形極佳的蒲葵前停下了,轉頭問那女人:“這兩棵蒲葵賣嗎?”她為難地笑笑說:“哎呀,實在對不住啊!這兩棵蒲葵是我們代別人保管的。你再看看別的中不?——你看這一棵咋樣啊?”我對這意料之中的回答很是滿意,卻無心看她推薦的蒲葵,隻莫名興奮地圍著那兩棵最中意的蒲葵轉了好幾圈,末了,又用手機為它們拍了照。

我是空著兩隻手從暖棚出來的,那女人似乎也並不嗔怪,高興地告訴我說後天要從南方進一批新花木,歡迎我到時候再過來看看。

在一大一小兩隻狗“汪汪”的叫聲中,我上了車。

上車時看了一眼表,嘿嘿,剛好把那賺出來的時間“花”掉。

——那女人永遠不會知曉,我其實是專程來看望那兩棵蒲葵的。

初夏時節,單位從這個“苗苗苗圃”購買了一批花木,其中就包括這兩棵蒲葵。蒲葵擺放在離我辦公室很近的地方,每天上下班都要與它們擦肩走過。總覺得它們很像是“具體而微”的椰樹,而我,常願意借助它們便捷地回顧一下椰風海韻中的童年。有時候看到蒲葵的花盆裏缺水了,便憐惜地給它們澆上一些,不願意讓它們在等待那懶惰園丁的過程中被焦渴折磨。

甘心將你的喜憂交給一株植物絕對是一件愜意的事!這是我在同蒲葵相處的那些日子裏得到的深切體會。我天天都要神情愉悅地向那兩棵蒲葵行注目禮。新葉子鑽出來時最能牽動我的心懷,我會忍不住為它用力,恨不得替它即刻舒展開寬闊美麗的葉子;而當一片老葉轉為枯黃,我會為它歎息,很想打探清楚究竟是樹幹揚棄了這片葉子還是這片葉子揚棄了樹幹……秋開始瘋狂掠奪綠色的時候,庭院裏盆栽的花木被送進了低矮的花窖,隻有這兩棵身材高大且對生長環境挑剔頗多的蒲葵被送回了“娘家”寄養。它們走後,這棵心竟生出淡淡的牽掛。那牽掛不足以讓人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但卻時不時從心底冒出來,引逗相思。